第一百零八章 淵源
“歐大人，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您這饋贈實在珍貴，小子更加惶恐了…”李家麒捏著神武火珠，滿頭大汗的說到。
??“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歐毅沒有搭理惶恐不安的李家麒，閉上眼自顧自的說到。
??不等李家麒回答，歐毅繼續說道：“我出生在瀚陽東陲的安翼州，我們歐氏是安翼州第一大族。我的曾祖父是先帝一朝的執宰，我的祖父也曾任軍隊主官，武閣太尉，拜為武安公。我的父親現拜青巍候，執掌帝都安京一應防務，可以說是聖帝陛下最信任的人。我的姐姐是聖眷最重的琪貴妃，後宮權勢，僅次於元後。
??但是誰又知道，我族得聖帝如此隆恩，都是族中成員一代代浴血拚殺用命換回來的！
??別以為你所看到的天章城繁榮和平，便是帝國真實的情況，其實北威、上泰、青鳳、安翼這四個與樊迪亞王國接壤的大州，雙方邊境的摩擦衝突就從未斷絕過！
??我瀚陽千年前蕩平四海，統一大陸東部，那源自極北凍土的樊迪亞王國也在四處擴張，最終於七百年前，兩國終於接壤。自那時起，我們的邊境便沒有了安寧日子。
??樊迪亞王國橫亙大陸北方，山地起伏，苦寒貧瘠，民風彪悍狂野，他們一直垂涎咱們瀚陽富饒溫和的土地。樊迪亞雖然國力不如我國，但戰士卻如狼般凶悍瘋狂，這數百年來，我瀚陽男兒的熱血幾乎灑滿了邊境每一寸土地！
??也正是將士們毫不恤身的付出，才能牢牢護衛帝國邊境，未讓樊迪亞餓狼掠走半寸土地。
??我歐家兩百年前便在安翼州立足，族規規定，每一名男子成年後都必須在前線呆夠十年，立過軍功，斬過敵首，方可成家。
??我曾祖歐克永，兄弟十三人，幸存歸家者僅四人；祖父歐光岩兄弟七人，最終獨存其一；我大伯歐廣兵，歿於二十三歲，斬敵首四十七顆；二伯歐廣武歿於十八歲，初上戰場，遭樊迪亞人伏殺，屍骨無存；四叔歐廣劍，歿於二十八歲，官至神鳳軍旅帥，奉命駐守古跡嶺，被五倍敵人圍攻，死戰不退，發現屍首時，全身無一處完好，力戰血盡而亡！”
??聽著歐毅簡簡單單，卻動人心魄的話語，李家麒仿佛也看到了那些殘酷的畫麵。對於經曆過灃縣戰場幻境的他來說，很能理解戰場上鐵血軍人的感受，此時再看歐毅，眼中隻剩下對他和他們家族深深的敬佩，曾有的絲絲警惕，已煙消雲散。
??歐毅的眼眶有些泛紅，聲音更加低沉，繼續說道：
??“我這一輩，弟兄五個，隻剩我和四弟歐敢平安退伍，五弟歐止今年即將成年，也會踏上我們一族的路。這是我們的宿命，也是我們的驕傲和責任。我們便是瀚陽最忠誠勇敢的守衛，所以聖帝對我們一族才會如此青睞和放心。”
??歐毅看了李家麒一眼，笑著說道：“你們這些迷途者不了解我們國家的曆史，所以我才會說這些給你聽。不要嫌我嘮叨啊。”
??李家麒急忙搖頭說道：“聽大人講述，小子心旌神搖，不能自己。我雖不是瀚陽生人，但既然降臨在這裏，那我自然以瀚陽人自居，同榮共辱，不敢背棄。若有機會，我也願意前往前線，斬他幾顆樊迪亞的狗頭！”
??歐毅哈哈大笑，滿意的說道：“好小子，不枉我贈你寶物！不過現在還輪不到你，你的實力差的太遠，哈哈哈哈！努力鍛煉吧，期待著你為國出力的那一天。不說這個了，接下來我就講講你最期待的，我與你的淵源吧！
??我們一族之所以有如此族規，全因兩百多年前，我族老祖，也就是我的高祖，歐存進所遇之人。
??那人是高祖恩人，更是我族恩人，隨高祖一起被供奉在我族祖祠中。那人也帶著魂幻念珠，他的名字叫做徐若聞。”
??兩縷青煙從李家麒身旁飄出，化作人形，可不正是寄托在李家麒身上的兩名古代戰魂，徐淩風與烏石唐。
??徐淩風原本無法出現在魂幻念珠之外，但跟著李家麒的這段時間，念珠精神力供應豐沛，徐淩風的狀態恢複了許多，再加上歐毅送來的沙海蜃珠多有神妙，烏石唐作為蜃珠產地之人，更是深諳其用途。
??兩人幾番實驗後，終於使徐淩風也可以自由出入念珠了。
??“徐若聞…吾記得！”
??徐淩風盯著麵前的歐毅，皺起眉頭，對李家麒說道：“那是大年的祖輩，也是大年之前最後一個習得吾之武道的後輩。”
??“見過徐將軍！”
??不知何時，歐毅已帶上了一個古樸蠻荒的骨質頭盔，半跪在地，右手握拳敲擊胸口，行了個瀚陽軍禮。
??頭盔透出幽幽的綠光，映照在兩名幽魂的身上，帶上頭盔的歐毅竟然可以看到徐淩風與烏石唐的魂魄！
??李家麒瞳孔猛縮，騰的一聲站起身來。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讓李家麒如何能安然處之。
??徐淩風擺了擺手，示意李家麒稍安勿躁，對歐毅點了點頭，說道：“汝送來沙海蜃珠便是存了讓吾現身的意思？這骨盔顯然是早有準備，汝到底有何居心？”
??歐毅仍然半跪在地，沉聲說道：“徐將軍、麒麟子，唔…還有這位前輩，幾位不必驚慌，我若真有歹意，以我的實力地位又何需如此行事？今日之晤，實乃我族長久之願！徐若聞徐前輩，於我歐家有天大的恩情，我歐毅自然視徐將軍您為長輩，麒麟子小兄弟為子侄。所以二位萬萬不要懷疑我的用心，事情的前因後果，且容我慢慢道來。”
??徐淩風點了點頭，示意歐毅繼續。
??歐毅站起身來，看了看李家麒身旁另一個身影，有些疑惑的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前輩是？”
??烏石唐淡淡一笑，說道：“我是烏石唐，燁國人士，現在算是麒麟子的房客。”
??歐毅蹙眉默念烏石唐之名，似有熟悉之感，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拱手行禮。
??他眼神怪異的看向李家麒，說道：“烏石唐，烏元帥，燁國之軍神！久仰大名，如雷貫耳！麒麟子，你小子身邊都是些什麽驚才絕豔的人物啊！有這些前輩指點，你以後的成就我可是半分也不會擔心了。”
??歐毅自嘲一笑，繼續說道：“見到麒麟子那一刻，我便一眼認出了魂幻念珠，因為念珠的圖樣就供在祖祠中，我對它的樣子，從小就爛熟於心。另外，當年我還在北疆前線時，北威州有一名天之驕子橫空出世。我倆也是生死之交，他的名字叫做徐大年。”
??李家麒聽到徐大年的名字，眼神變化，有些不禮貌的打斷了歐毅的話語：“歐大人，若真如您所說，您家與徐家有深厚淵源，那麽斷然不可能不知徐家一脈便在吳江州淩風城。徐大年前輩傷重落魄，您倆既然是生死之交，為何不見歐大人援手分毫？所以您說的話未免讓人覺得前後矛盾呐。”
??徐淩風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徐大年可是二百多年來繼徐若聞之後，唯一通過他考驗的後裔，結果在戰場上遭遇不測，傷重之下靈力盡失，斷了人事，灰心喪氣回到淩風城，終日靠烈酒苟延度日。
??若歐毅所言非虛，那又怎會放任徐若聞的後輩，自己的朋友沉屙多年？不說歐家其他位高權重之人，單是歐毅這天章郡郡守，要是有心，也必然能庇護徐大年，不使他落魄如斯！
??歐毅苦笑兩聲，拱手沉聲道：“此事前因後果，還需慢慢分說，三位稍安勿躁，待我說完，再怪不遲。
??淩風將軍您為國捐軀，徐家後人世代受皇室敬重，也幸得徐家前輩們爭氣，淩風將軍的武道代代相傳，香火綿延不絕。徐家也逐漸成長為一個龐大的族係，吳江州及周邊數州，都有徐氏一族深厚的影響力。就像棵參天大樹，枝繁葉茂，蔽日遮天。
??徐家發展的如此龐大，派係眾多，那麽難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再加上徐家主脈也盡是些癡迷武道，無心權勢之人，那分家便漸漸的有人生出了不臣之心。
??徐若聞前輩再上溯一百五十年，徐家一名旁係子弟通過各種陰謀手段，竟然暗害了徐家之主，操縱傀儡，控製吳江周邊六州謀反叛亂！
??叛亂持續了十數年，才被鎮壓下去。兵荒馬亂，生靈塗炭，瀚陽軍民死傷過百萬，徐家血脈也十去其九，傷亡慘重。最終幕後黑手大白於天下，先聖帝念及徐將軍之功，動了惻隱之心，所以網開一麵，並未株連擴大。”
??“不可能！”
??徐淩風的身體晃了一晃，魂體都透明了三分。
??他雙眉倒豎，厲聲嗬斥道：“汝此言何其荒謬！若徐家有人叛國，吾之後輩又為何不曾告知於吾？吾雖在這念珠中閉塞視聽，苟延殘喘，但總不至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歐毅恭聲說道：“徐將軍，世人皆知您鐵血丹心，忠義無雙。您的後輩又怎敢將這等恥辱之事告知於您，汙您忠魂？自那件事之後，徐家後輩為了雪恥，全族都會遠赴邊疆，守衛邊境，借此贖罪。
??徐若聞前輩在北疆上泰州旗門關前線，一呆就是四十年。
??他立過無數軍功，斬過無數樊迪亞人頭，卻一直拒不擢升，隻做軍團中一名校尉，我的高祖歐存進便是徐若聞前輩麾下親兵。
??高祖最是崇拜徐前輩，兩人一起戰鬥了十年，大小二十三戰，同生共死，徐前輩起碼救下我高祖四次！兩人相交莫逆，徐前輩也就將家族的恥辱曆史告訴了高祖，高祖才明白他不願晉升的原因，更了解了魂幻念珠的秘密。
??前線的十年中，高祖從小兵做到隊長，又成了校尉，最後升到大將軍。
??但據高祖所言，這全都仰賴徐前輩，是徐前輩將大部分功勳讓給了高祖，才有了高祖後來的成就，也才有了現今的歐家。
??再後來，高祖軍團遇伏，將士十去其六，還是徐前輩舍命護住了高祖，殺出重圍，高祖才得以逃出生天，留下一命。可以說沒有徐若聞前輩，高祖早已殞命，更不可能有我們這些歐家後裔！
??高祖將徐前輩視為血脈兄長，將徐家後裔視為親生子侄，從那以後，兩家交好，互相照拂，逐漸壯大。
??高祖吸取了徐家的教訓，立下規矩，未上過戰場的後裔不得傳宗接代，一來是培養族人的愛國之心，二來便是控製家族人口。我歐家規模因此一直相對精簡，這也減少了朝堂上的忌憚猜疑。
??隨著徐家複蘇，國內有一部分人開始坐立不安，他們都是當年叛亂中受害者的後裔。這些人覺得徐家將來必定會再生禍端，所以總是欲除之而後快。但在我們兩族互相扶持下，總算有驚無險的趟過了明槍暗箭。
??如此又過了幾十年，我曾祖成為了當朝兩名宰相之一。不知是政治原因還是其他原因，另一名宰相，黎洪周，開始拉攏敵視徐家之人，瘋狂打擊徐家。
??徐家成了我們家族與黎洪周勢力的角力場，雙方明爭暗鬥，勢同水火，雖然徐家過的不順意，但在曾祖的庇護下，好歹能保住血脈，不至於斷絕。
??誰曾想，徐家這時又冒出了一位行事偏激的歧路之人。
??麒麟子，你應該知道徐將軍武者一道的考驗是多麽凶險，失敗將被吸收掉所有的精神力。徐若聞前輩的孫子-——徐驍，便是那失敗者之一。”
??“徐驍…吾記得那孩子。他的天賦足夠，但是心性偏激，行事狠辣，所以未能通過吾之考驗。”徐淩風點了點頭，插嘴說到。
??“是的，這徐驍確實天賦異稟，雖然失了精神力，但僅憑遜於同齡人的敏捷靈力，仍成長為一名極出色的刺客。
??他怨恨黎洪周對家族的打壓，悍然潛伏偷襲，竟在安京宰相府門前悍然刺死黎洪周，然後束手就擒！
??天顏震怒下，將其五馬分屍，更是要株連三族！這種事情，我曾祖也是無能為力，但還是冒著君臣離心之險，泣血力保徐家血脈。
??聖帝畢竟是仁君，盛怒之下，撤了曾祖宰相之職，當庭杖責二十，禦令我族再不許與徐家來往，但好歹撤了株連之令，留下徐家一道血脈。
??自此以後，我族再也無法明著照拂徐家。徐驍一刺，得罪了太多的勢力，其中有些我們也奈何不得。就是這樣，我族明麵上與徐家斷絕了來往，隻能暗地裏護其一二。
??雖然徐家日漸凋零，但好歹綿延至今。淩風將軍，我族要存在於世，也有許多無奈，所以大年之事，還請您諒解則個。”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汝之一族能為吾徐家做到如此地步，已屬難得，吾又如何會去責怪汝等。吾一世英名，竟遭後輩毀棄踐踏，當真可笑，當真可恨呐！”徐淩風麵色悵然，搖頭說到。
??歐毅正色道：“淩風將軍您一直是我輩楷模，徐家後人生出此等事端，聖帝也未改淩風城之名，可見您在世人心中的份量。
??而且徐家後人雖有叛國狂徒，但絕大多數都是忠勇英烈！為了洗刷先輩恥辱，恢複淩風將軍您的榮耀，不知有多少徐家人不顧一切，血灑疆場，馬革裹屍！
??為何這些事情您會從我口中得知，還不是因為那些徐家後輩都沒想過能活著離開戰場！大年當初已是徐家最後一脈，也知道了我族與徐家的關係，才會囑托我若有機會，將這一切告知淩風將軍您。要不是有大年首肯，我也是萬萬不敢擅作主張的。”
??沉默，長久的沉默。
??兩名幽魂自是沒有氣息，但李家麒與歐毅，在這種晦暗的氣氛下，也是本能的壓抑住氣息。
??“過去的都已過去了，說說汝和大年的故事吧。”
??徐淩風平靜的聲音傳來，如同破冰之鑿，擊碎了沉默的氣氛。他的表情由憤怒轉為悲傷，最後又歸於平淡，對於他這個千年老魂來說，早已習慣了釋然與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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