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誰念幽寒坐嗚呃
蕭搖躺在在鳳鸞殿寬大的池子中,溫熱的水令她很是舒服,池中的水麵上還飄蕩著層層的花瓣。她舀起一捧水,從頭上淋了下來,感覺幾日的顛簸都消失殆盡,心情也格外疏朗。
沐浴完畢後,她換上宮女送來的淡黃色衣衫,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她來到鳳鸞殿的正殿中,看到那個姐姐斜躺在貴妃榻上,依舊是一襲紫衫,她輕輕向蕭搖招手,蕭搖走到她身旁,那女子的眉目中帶著幾許柔和,看著她說“多好,我像你這麽大的年紀時也是這樣。”蕭搖詫異的說“姐姐也很年輕啊!”那女子想想微微點頭含笑,心想那些都並不遙遠,都不過是三四年的事情。
蕭搖接著問道“姐姐怎麽稱呼?”那女子淺笑著回答說“紫篁。”蕭搖說“紫篁姐姐,可以這麽稱呼嗎?”紫篁眼角帶著柔和的笑意,高興的說“我很喜歡。”是啊,她很喜歡,這幾年來一直被人恭恭敬敬的叫做皇後,這個至高無上的鳳位,卻有著太多的孤寂。
紫篁輕輕撫平她衣袖上的褶皺,問“那你叫什麽呢?”“蕭搖!”紫篁一聽,遲疑片刻“好灑脫的名字!”蕭搖拽著她纖細的手,搖頭糾正“姐姐,不是逍遙山水的逍遙,是蕭蕭落木的蕭,扶搖而上的搖!”紫篁思索片刻,眉角帶著柔和“很好聽的名字!”
“你的家在哪裏?”聽到紫篁一問,蕭搖立即懵了,怎麽說?總不能說自己是靠著昆侖鏡穿來,了卻夙願的吧,這也太扯了,一般人也不會相信,而且自己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不知從何而來,不知道家在哪裏?紫篁看著她迷茫的的神情,輕輕的拍了下她的手,目光柔和“沒關係!”蕭搖攥住紫篁白皙的玉指,很是抱歉的解釋“姐姐,我真的,真的。”紫篁奇怪的看著她,蕭搖感覺到自己也解釋不清楚,最後勉為其難的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紫篁看著她怔了片刻,眼底泛出酸痛。蕭搖有些著急,懊惱的說“姐姐,我真的沒有騙你。”紫篁看著她,最後撫了撫她的頭發心痛的說“我知道!”
蕭搖看著紫篁姐姐眼中的柔和,心底的石頭也落下。
聽見屏風外傳來的爽朗聲音“哈哈,皇嫂那個臭丫頭呢?”蕭搖站起身來,隔著錦緞屏風,隱約看到那人倜儻的身姿。
紫篁從踏上起來,扶著蕭搖緩緩從屏風側走出。
走出屏風,卻見到坐在一旁紫檀椅上飲茶的帝王,敬宸閑閑的站在一旁,一襲黑衣很是灑脫。蕭搖跟著紫篁俯身行禮,片刻後起身,紫篁笑著問站在一旁的敬宸“將軍很少來我鳳鸞殿,今天不是來欺負人的吧?”
敬宸想到脖頸依然疼痛的傷口,瞥眼看著在皇後身側的女孩,她換上一襲淡淡的黃衣,因為梳理,顯得更加亮麗。她微微仰著尖削的下顎,白皙的麵頰上一雙眼睛卻亮得的驚人。
蕭搖愣愣的目光盯著那裏的帝王。
敬宸剛想回話,卻聽到他哥哥敬堯深沉卻柔和的話語傳來“姑娘是高人,不曉得朕還有多久日子了?”
蕭搖憂鬱的目光看著坐在那裏的帝王,他的言語是那麽溫和且隨性,仿佛不是在問攸關生命的問題,而是在淺淡的話閑語。
蕭搖走到他身前,看著他與敬宸幾分相似的神容,他還那麽年輕,正值旺年卻已經油盡燈枯。她緩緩的伸出右手,纖細的手指覆在敬堯的百會穴之上。
敬宸與紫篁皆是一驚,緊張的看著蕭搖接下來的動作。人體的百會穴是重要的穴位也是最為脆弱的地方,一個不留意就恐命喪黃泉。
蕭搖的真氣緩緩的順著敬堯的百會穴而下,半晌她嘴角一抹淺笑,她緩緩移開手。清麗的麵頰在宮燈的映照下愈加脫俗“陛下是人中之龍,胸襟坦蕩寬闊。我願佑你一世安好。”紫篁一聽,馬上上前問道“能有幾成把握!”
蕭搖的目光對上她明亮的眸子,看著她眼中的期翼,堅定的微笑著說“十成。”
敬宸心底歡愉,卻仍然冷著麵的說“文丞相醫術舉世無雙,卻也隻說有著兩成的把握!”蕭搖目光幽幽對上他深沉似海般的瞳孔,揚起細長的眉毛,略帶嘲諷的說“既然舉世無雙,將軍為何千方百計把我擄來?”敬宸語塞,不想竟被她看透——
敬堯赤身端坐在紫檀木桶中,敬宸站在他身後,隔著氤氳的霧氣,木桶前少女清俊的麵龐是那麽模糊。
蕭搖用刀在手腕處割了幾道口子,鮮紅的血液順著潔白的皓腕流淌進木桶中的清水,紅色的血液在水中泛起層層紋痕。敬宸也不知道她終究流了多少血,隻是後來木桶裏的清水都被染得通紅,整間屋子裏都彌漫著腥甜的血腥。
兩日兩夜來,敬宸看著麵前少女不曾合過眼,手中的銀針不停飛轉,她原本白皙的麵頰後來卻越加蒼白。整整兩日兩夜,蕭搖一刻不停的為敬堯施針排毒療傷。當最後一根銀針從敬堯的體內抽出後。蕭搖虛弱的順著木桶滑倒在地,她損失了大量的心血真氣,仿佛能感覺到生命的慢慢流逝。迷蒙之際感覺手腕一痛,她睜開眼睛卻見到敬宸在割她手腕。敬宸看著她虛弱沒有生機的麵龐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也暗淡了不少,敬宸從來冰冷的心卻有了一絲酸痛,他以為蕭搖會罵他忘恩負義。卻不想蕭搖看了一眼被他割開的手腕,虛弱的說“對,把我的血給陛下喝。”
蕭搖不知昏睡了多久,可能太累了。她的頭隱隱作痛,隱約間聽到女孩的哭叫聲,她微微睜開眼睛,看著上次救了的那個小宮女哭的梨花帶雨,她跪在那裏拽著敬宸的袖子,哭泣的懇求說“將軍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說完還砰砰的磕了好幾個頭。敬宸懊惱的撫著頭,看著眼下這個胡攪蠻纏的小宮女,真是有理說不清,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衰了,怎麽越來越有人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此刻正不知怎麽解決這麻煩的小宮女時,卻感覺身後一個重物從後麵飛來,他反手一檔一個玉枕落地。
小宮女看著蕭搖醒了,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急忙起身走到她床邊。高興的說“你醒了,太好了!”說著又怕傷到蕭搖,隻能焦急的站在一邊,小心的看著她。蕭搖看著她的樣子心底一暖,點了點頭,示意一下水壺的方向。
蕭搖喝了一杯茶,瞪著站在那裏的敬宸說“你真是沒出息,欺負小丫頭。”敬宸一愣,哭笑不得,沒想她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剛想為自己辯駁。那小宮女卻撲的跪在地上,略帶哭腔的說“將軍沒欺負我,是,是我看將軍拿刀要割您的手,才,才”蕭搖略微頷首明白了原由,示意小宮女扶著她,她微微坐穩,拿起敬宸放在踏邊那裏的匕首,在原本多了好幾道口子的手腕狠狠的又割了條口子。小宮女驚叫了一聲,蕭搖卻沉著淡定的拿起旁邊的瓷碗接住流淌下來的血液。頭也沒抬的說“陛下怎麽樣了?”敬宸看著她舉動,有些恍惚的回答“恩,好多了!”
蕭搖把接好了的血遞給敬宸,然後抬頭說“我才發現,我這麽做也是治標不治本,陛下把一半精元鎖在崆峒印裏,這崆峒印”敬宸吃驚的聽著她淡定的提說崆峒印,急忙打個手勢把小宮女攆走。
然後震驚的坐在她床邊問她“你怎麽知道崆峒印?”蕭搖無力的拍打他,要他起身,可是實在是沒什麽勁,看著敬宸沒有起身的意思,她拿起床沿的匕首向他甩去,略帶怒氣的說“起來!”
敬宸躲過匕首,蹲在她床邊,接著問“你怎麽知道崆峒印?”蕭搖雖然麵色蒼白,但整張麵龐在日光的照映下更顯皎潔,她微微晃動了下狹長的睫毛,思索片刻“這崆峒印不同於其他神器,它是崆峒海上不死龍族的護守神器,陛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將一半的精元鎖在崆峒印中,而崆峒印的神力卻被封鎖了。”敬宸沉思片刻,試探的問“那你知道崆峒印在哪嗎?”蕭搖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就不會半條命都舍進去救陛下了!”沉默片刻後,蕭搖擔憂的說道“去找女媧石吧,找到女媧石靠著女媧石的神力可以補全陛下的另一半神元。”
送走敬宸後。
蕭搖喝了一口小宮女端來的湯藥,奇怪的問“這是誰開的方子?”小宮女眯起笑眼,回答道“是文丞相。”小宮女看著詫異的蕭搖的,擔憂的問道“怎麽了呢?”蕭搖見她擔驚受怕的樣子,安慰的說“沒什麽,就是感覺這藥方開的很霸道!”
蕭搖想到她曾經奮力的拔匕首想救她出去,剛才又為了自己不惜惹怒敬宸,心裏很感激。記起她的病,詢問“你好些了嗎?”小宮女一聽,跪在蕭搖身前,仰著小臉哭泣的對蕭搖說“姑娘救過奴婢一命,奴婢想好好的照顧姑娘,求姑娘不要趕奴婢走!”說完還磕了幾個頭。蕭搖略帶玩笑的逗她“你起來,我不攆你走可以,可你以後也要嫁人的啊。”蕭搖說出這話,卻沒見到小宮女意料之中的臉紅害羞,反而哭的更加列害,她跪著到蕭搖的床前“奴婢不嫁人,隻要姑娘不嫌棄,奴婢隻想在這最後的幾年好好照顧姑娘。”蕭搖一愣,眼中略帶苦澀,她知道小宮女這是娘胎裏帶來的病,即便如何根治也不會活多長,蕭搖努力的微笑,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心痛的說道“傻丫頭,瞎說什麽!”小宮女卻依舊緊張的看著蕭搖,哭泣的懇求“奴婢隻想照顧姑娘,不要攆我走,不要攆我走!”
蕭搖看著她絕望無助的目光,這本不該是這麽大的女孩應該有的眼神,孤獨,無助,隻是想得到最後的期翼。她歎了口氣,輕輕的擦幹淨她臉上的淚痕。
片刻蕭搖輕輕歎了口氣,湛亮的眸子卻蒙上一層冰霜,斂住原本可掬的笑容“你為什麽一定要跟在我身邊?”小宮女清亮的眼睛裏依舊溢滿淚水,顫抖卻極其誠摯的回答“從來沒有人對奴婢說過謝謝,從沒有人替奴婢有過一絲著想,更沒有有人給過奴婢關懷。”小宮女感激的目光注視著蕭搖,看著這個絕美的女子,心裏懷著十二分的感恩,她俯身重重的磕了個頭“這些姑娘都給予了我。”——
“主人,你知道嗎?奴婢第一次去見你時,簡直嚇的要死,你整整把將軍罵了兩個時辰,我還以為是多麽害怕的魔鬼,可是一推開門,卻見到主人。”接著小宮女,往前湊了湊,小聲覆在蕭搖耳邊說“主人你長的可真漂亮,比皇後娘娘都漂亮!”蕭搖噗的笑了一聲,拍拍她,說道“小丫頭,油嘴滑舌。”小宮女吐了吐舌頭,轉身去給蕭搖倒水。蕭搖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麵太陽以升到日竿,想著這幾日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她翻身下床,小宮女趕忙上前扶起她,擔心的說道“主人小心。”蕭搖拍了拍她腦袋說“不是不要你叫主人嗎?叫姐姐就行!”小宮女垂下臉“奴婢不敢!”“對了,你叫什麽啊?”蕭搖奇怪的問。小宮女說“奴婢沒名字,管事的公公們都叫我小東西!”“你父母沒給你起名字?”小宮女低著頭,聲音卻有些悲涼“奴婢很小就被爹娘扔在街上,後來被人拐賣,他們知道奴婢有病,怕奴婢突然病死,正巧那時宮裏招收宮女,就把我賣了進來。”蕭搖心底一瑟,撫著她的頭發,心裏悲涼,真是人各有命,這麽小的孩子竟然命途如此多舛。
蕭搖緩緩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思索片刻微斂著眉說“以後呢,你叫綠雀,不要自稱奴婢了。”小宮女一愣,高興的蹦了起來開心的說“我有名字,我有名字了!”蕭搖看著她高興歡愉的身影,心裏恍惚,她是多麽希望這個帶有生命與歡快的名字能給她所剩不多的日子裏帶來更多的庇護。
綠雀心痛的看著蕭搖在手腕處割出口子,血液滴答滴答的接打在黃褐色的軸碗裏。綠雀心痛的說“主人疼嗎?”蕭搖看了她一眼傷痛的神情,笑著搖頭“都是救人的,況且你不也說,陛下是個好皇帝嘛!”綠雀一聽左右為難,既想要皇上早早康複,又不想要蕭搖受著皮肉之苦,左思右想一會兒,她眼光忽閃,坐在蕭搖身邊,學著蕭搖的樣子猛的在腕部割了道口子,鮮血緩緩流入碗中,她看著震驚的蕭搖,雖然痛的呲著牙卻依舊勉強的笑著對蕭搖說“這樣姐姐就不用流很多血了。”
蕭搖噗的笑出聲來,心底卻是暖暖的,她佯裝生氣的說“你的血沒用!”接著快速在她腕部點了幾下穴道,止住了流血接著顰眉催促“快去包紮好,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幹傻事!”綠雀看著蕭搖微怒的神情,趕忙灰溜溜的退下。
敬宸走到門前,皺眉看了眼綠雀遠去的身影。他緩步走進屋內,看著蕭搖側坐在桌前,低頭輕揉著手腕,烏黑的發髻輕挽簡單的鬢型,單薄的身影在日光照耀下卻有種清冷的孤寂。
蕭搖低著頭,感覺到漸漸走進的人,她頭也未抬,便把那盛滿她血液的碗往敬宸的方向推了推。過了一會兒,她感覺敬宸的目光依舊注視她,她抬起頭奇怪的看著敬宸“幹嘛?”
敬宸坐到她對麵的椅子上,看著她手腕的那些傷疤,麵神恍惚“大哥說,不會在喝你的血了。”蕭搖奇怪的顰眉望向他,敬宸接著說“文丞相小心除去了血液中的氣味,但還是被大哥發現了。”蕭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在多問些什麽。
敬宸看著她俊秀的眉目,清淡的眉眼裏沒有一絲波瀾,這個女孩他從始至終都看不清,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