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夢裏花落知多少(4)
再過十日,塵埃落定,他們想起她時,會說什麽呢?
??碧兒不知不覺跌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年初一,飛天鎮上熱鬧非凡,附近的牧民全部湧上小鎮,舞獅、龍燈、花船、戲班,街頭到街尾,到處鑼鼓喧天,碧兒沒敢出門,一直呆到年初五,傍晚時分,趁著飯莊的夥計在準備明天的開張,悄然從後門走了出來。她披著一件夾棉的鬥蓬,鬥蓬上的風帽很大,戴好,再裹上一條綢巾,隻露出一雙眼,是沒人認得出她的。這種裝扮也不異常,天冷,出門的人都會這樣。
??暮色四臨,寒氣襲人。
??她穿過街道,走到了舒園的門口。舒園是比以前氣派了許多,幾間庭院都重新油漆了,園中的雜草清除了,露出原來清雅的麵目,園中不時有一兩個下人打扮的丫頭跑過,估計是新買的,沈媽站在廊下吆喝著小丫頭們小心廚房的火燭,映著廊中的吊燈,她好象胖了些。
??舒富貴和舒夫人對坐在廳中,棉簾半掀,隔壁的李員外夫婦好象在裏麵做客,說笑聲很大。
??看著這一切,碧兒的心微微平靜了點。緋兒的廂房亮著燈,紙窗上沒有人影,緋兒不在房內嗎?
??“你是誰?”身後突地傳來一聲驚疑的問話。
??碧兒苦笑地傾傾嘴角,轉過身,緋兒形削骨立,麵容蒼白地站在她身後,眼中閃著詭異的神彩。
??“我經過。”碧兒變換了嗓音,含糊不清地說道。
??緋兒防衛似的打量了她幾眼,“經過?我瞧著你站在這門外有一會了,東張西望的,你不會打什麽主意吧?”
??“我一個女子,能打什麽主意?這位小姐,你獨自站在門外,不害怕嗎?”
??“我在自家門外,有什麽好怕的。”緋兒沒好氣地說。
??“你在等人?”
??“問得可真多!”緋兒白了她一眼,嘀咕道,“既然經過,就快快過去。裹得沒鼻子沒嘴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這就是緋兒,永遠一幅盛氣淩人的樣,見她不肯說,碧兒也不敢再停留,留戀地張望了下夜色中的舒園,飄然而去。
??“將軍,你終於來啦!”夜色中,她隱約聽到緋兒驚喜的呢喃,回頭看看,什麽人都沒有。
??舒園,對於自己來講,就象是一個驛站,她穿越過來後的暫時停靠點,然後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這裏往外延伸,沒有多少感情。
??等待的日子,一秒如一秋,又沒有別的事可以打發,掌櫃的給她找了幾本書,都是一些春宮章回小說,看得人觸目驚心,碧兒翻了幾頁就扔了。和掌櫃的要了筆墨,給韓江流寫了封長信,拜托掌櫃的日後交給韓江流。
??至少要道個別吧,既使不能當麵說。
??這之間,曾經有過一次險情發生,飛天堡趙總管和春香一同來飯莊吃飯,她正站在後院中,打了個照麵,幸好她臉上有麵紗。飛天堡中應有盡有,這兩人難道是出來幽會?
??她退到窗後,看兩人情形,湊耳低語,一臉興奮,卻無曖昧,不是幽會。碧兒聳聳肩,回到廂房,那些再也和她無關了,是君問天操心的事,以白翩翩的精明,很快就可以把飛天堡治理得井井有條。
??正月十四那天,街上突然一片沸騰,三王爺窩闊台通過貴族大會選舉,定於正有十八舉行登基大典。
??碧兒很詫異登基得如此急促,不是應該好好籌備一下嗎?難道窩闊台怕夜長夢多?
??十八登基,依耶律楚材的說法,十七這天應該有日蝕了。
??碧兒心驚肉跳、坐臥不寧地過了三天。
??十七這天,一大早起來,看到東方染遍的朝霞,心驀地一沉。但她仍然裹好鬥蓬,對掌櫃的說出去散下心。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如果沒有日蝕,她還要回到這裏,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她不會騎馬,隻能向草原中央步行。不管有沒有日蝕,她都要試一試。
??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金色的陽光灑遍了草原,草尖上似乎已經開始泛綠,冰雪默然融化,春天馬上就要來到草原。
??越往前,心越沉,晴空萬裏,微風輕拂,碧兒走到正午,口幹舌燥,遠遠地看到那片大湖在陽光上泛著金浪,她的腿象灌了鉛,怎麽也邁不動了。
??她不該信耶律楚材的胡言亂語,日蝕是有一定的規律,怎麽會和什麽帝王換代扯上邊,她真是白癡一個,還當了真。碧兒抿抿嘴唇,揉揉額頭,無助地仰頭看天。
??似乎就在眨眼之間,一片黑雲飄過,太陽怕羞似的遮住了額頭,天地間暗了幾許。碧兒深深地呼吸,再呼吸,眯著眼定定地凝視著。
??太陽又被遮去了一點,再一點,正午的草原象黃昏一般半明半暗。碧兒捂著嘴,淚嘩地湧出眼眶,是日蝕,是日蝕。。。。。。。她拎起裙擺,拚命地象大湖跑去。
??天色越來越暗,隻有一絲餘光了,湖水開始旋轉翻滾,草原上狂風四起,碧兒咬著牙,頂著風,驚駭地看到自己飄了起來,她不禁尖叫,“上帝!”張開的鬥蓬影響了她的飛速,她在空中打著轉,卻怎麽也接近不了湖麵。
??天地間完完全全墜入了黑暗之中,碧兒蹬著雙腿,張開手臂,側著身,往湖麵飛去。湖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渦,她感到腰間突地一束,身子悠悠地往下栽去。
??湖水沸騰,漩渦越來越大,她含笑閉上了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時光隧道嗎?隻要跳下去,隨著日蝕吸收的光轉變成的熱能,化作光速,飛躍旋轉,睜開眼,千年已過,就是二十一世紀啦!她的噩夢就此完結!碧兒雙手並放在胸前,清眸緊閉,唇邊放鬆地綻開一絲笑意。
??這一刻,在蒙古經曆的一切象放電影一般在腦中一一閃過,有舒園,有韓江流,有窩闊台、哲別、忽必烈,還有君問天。。。。。。。再見,所有的所有!她呢喃,感到身子下墜的速度突然加快,象是被施了力道。她訝異地睜開眼,不對,她飛離了湖麵,正在向湖邊的草叢落去,怎麽一回事?她驚愕地看著身子,呃,腰間何時係住了一根長鞭,順著長鞭,她看過去,臉色刷地雪白,君問天手執住長鞭的一端,奮力地拉扯著,臉色煞白煞白,雙目炯炯,神情緊繃。
??“不要,不要,君問天,快鬆開。”碧兒大聲哭喊,來不及訝異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湖邊,再過一刻,太陽一露頭,隧道就會關閉,下次打開要等到什麽時候,窩闊台不是一個好皇上,不可能是真正的上天之子,那就不會有日蝕,除非等忽必烈故世,那時她早已變成一捧灰了,“快點,快點,不然我就回不去了。”
??君問天咬緊唇,一點點地收回長鞭,身子劇烈地顫抖著,距離一臂之時,他縱身一躍,攬住碧兒的腰,一行淚水悄然滑下臉頰。終於,終於讓他趕上了,他的小闖禍精又在他懷中了,失而複得的幸福和艱辛,讓他好想放聲吼叫。
??“君問天,求求你,快鬆開我,求求你了!”碧兒拚命地掙紮,踢著君問天,淚水縱橫,看到湖中那個漩渦還在,她用力往湖邊奔去,君問天扣緊她的腰,紋絲不動,象定在了原處。
??“君問天,我要回家,那裏是我的家,以後我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快放,快放!”以都是我不好,我是壞蛋、惡魔,不該打擾你的生活,對不起,對不起,放手,放手啊!”她扳著他的手,打他,可惜對他一點用處都沒有,漩渦漸漸縮小,“君問天。。。。。。”她眼一閉,用頭重重撞向他的眼睛,他吃痛地閉上眼,感到眼前金星直冒,手中力度卻一絲不減。
??“我會。。。。。。把這個湖填平。”他厲聲在她耳邊說道。如果這個湖會帶走他的妻子,那麽他傾盡家產,也要填平,讓這條路從此絕跡。
??“不要,不要!”碧兒驚恐地大叫,淚光中,漩渦成了幾朵浪花,天邊泛出一絲金光,湖麵重歸寧靜,一個紫檀木的棺材浮在水麵。
??“君問天,我恨你,我恨你!”碧兒悲絕地拍打著君問天的肩,盡了全身力氣,直到氣泄,她癱軟在他懷中,“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我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麽不鬆手?你有情人有美妾,幹嗎要扯上我?現在,我永遠。。。。。。。都回不了家。爸爸,媽媽。。。。。。。林仁兄,我是妹妹,是妹妹呀!”她嚎哭著,雙肩聳動,哭得氣喘,哭得太陽一點點露出了真顏,哭得草原重新沐浴在陽光之下。
??君問天抿緊唇,等到哭聲漸弱,碧兒的動作放緩,扶著她坐到草地上,心疼地撫著她的後背,“不要哭,不要哭,碧兒,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不一樣!”碧兒“啪”地拂開他的雙手,挪開身子,“你那個家肮髒、齷齪,怎麽能和我家比?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這樣子對我。君問天,我。。。。。。即使回不了家,也不會和你回去的。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已達崩潰的邊緣,在那一瞬間,她快要到達家門前,他又把她抓回來,如果殺人不償命,如果她有氣力,絕對一掌劈死這個吸血鬼。上次是和他長一模一樣的楚君威把她一腳踢到了蒙古,現在是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不得不留在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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