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雪花火焰項鏈（二）
1
??“雪焰”是一切之源。
??懸浮於空的熊熊烈火之中，竟生出似分形的雪花冰晶。
??烈焰直抵黑暗裏無形的雲霄，冰晶則似鏡麵般折射，將雪花火焰的型格放大了百倍有餘，聳立在容瑾的麵前，就像是洞穴裏拔地而起的巨型雕塑，隨著火苗的顫動，訴說著未知之謎。
??“你來了？”黑暗裏的一個聲音問。
??容瑾記得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曾激烈地和莫一凡爭吵，為了事業、為了夢想、為了家。
??“莫向楠，我隻是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容瑾鎮定地答道，走入了圓形艙門，艙門瞬時在他的身後閉合，小貔貅攀在容瑾的肩頭，警惕地回頭張望著。
??“你的東西？”莫向楠走到了“雪焰”邊，他那張平平無奇的麵龐在“雪焰”冰與火、光與暗的勾勒下，卻顯得尤為陰森，他聳了聳肩問：“容瑾，我問你，你認為這裏有什麽東西是屬於你的？”
??不等容瑾回答，莫向楠又嘲諷道：“你是來求我，希望我能像我父親一樣，使用你之後施舍你嗎？”他嗤笑道：“不可能的，你再怎麽搖尾乞憐，都是不可能的。”
??容瑾一怒之下，衝過去給了莫向楠一拳。
??那一拳就像是要把這麽多年來，他因為這對父子而受的欺侮全都發泄出去。
??莫向楠吃痛地後退了幾步，有些愣住了。
??容瑾指著“雪焰”，大聲道：“這是我的，莫一凡從我手裏拿走了‘雪焰’！”
??隻不過，容瑾的語音語調始終是溫婉的，即便是在這般暴怒之下，嗓音依舊渾厚，聽上去像是洪亮而正義的天使，容瑾喝道：“我要你們所有人，都不要再侮辱我了！”
??莫向楠則因為吃了容瑾一拳，而氣得漲紅了臉，也對容瑾揮拳相向。
??同時幾台先鋒型機器人從黑暗裏走了出來，他們是衝小貔貅而來的。
??小貔貅慌亂地從容瑾肩頭跳下，在寂寂無聲的黑暗中奔逃。
??隻看得一道藍白相間的影子後跟著許多雙藍色的LED眼睛，時不時地被“雪焰”的光照亮，又隱沒，而兩個大男人則在“雪焰”邊的水色與蜜色陰影裏纏鬥。
??2
??莫向楠沒有想到，自己在和容瑾的搏鬥中，竟然占據不了上風。
??容瑾畢竟曾演過動作戲，一招一式頗有些功夫的章法，每揮一拳，都切中莫向楠的要害，每擋一拳，亦不吃虧，而且表情管理得當，平日裏驚慌失措的小鹿眼此刻卻異常堅定。反觀莫向楠，則像是街頭鬥毆，氣急敗壞、麵目猙獰。
??小貔貅在機器人的腳踝叢林裏奔逃，但一個不小心，他被一雙機器人的手抓住了衣服，沒來得及掙脫便被麻袋套住了身體。
??容瑾眼見小貔貅那邊的情況緊急，一不留神，被莫向楠迎麵擊中。
??不過，莫向楠之前已經六神無主，擊中的容瑾的拳，綿軟無力，但他小指上蓄著的發財指甲卻異常鋒利，瞬時割開了容瑾的右眼角。
??容瑾臉上披上了殘血，後退著落入了先鋒型機器人的包圍圈。
??先鋒型機器人的力量豈是當下尚是凡夫肉身的容瑾可敵的，他被那些機器人扼住了手腳，莫向楠這才在和容瑾的鬥爭中恢複了主動。
??他又往容瑾的臉上泄憤似的落下幾拳，嘴裏低語道：“讓你打我！了不起啊！我弄死你！”
??莫向楠的每一拳都落在容瑾受傷的右眼角上，硬是讓右眼角溢出的血遮住了容瑾那半張漂亮的臉龐，而且弄得容瑾全身素淨的米白色居家服上也滿是飛濺的血跡。
??最後，莫向楠讓機器人迫使容瑾低著頭跪在他的麵前，才滿意地停下。
??小貔貅則在麻袋裏拳打腳踢地喊著哥哥，容瑾雖然能聽到，但因為一時失血過多，神誌逐漸變得有些恍惚，無法回應。
??他不由心想：難道自己將這樣死去？但他的視線裏，雪焰已近在眼前。
??容瑾用盡全力，對莫向楠說：“你放了那隻娃娃！”
??莫向楠則趾高氣昂地攤手聳肩，問：“憑什麽？”
??容瑾不由低聲下氣起來，道：“你想要我怎樣都行，但請你放了……”
??莫向楠打斷道：“不對，這個詞不是‘請’，而是‘求’。”
??容瑾咬了咬牙，說：“求你放了小貔貅。”
??“不可能的。”莫向楠笑道，居高臨下俯視著容瑾，振振有詞道：“我說過，你再怎麽搖尾乞憐，我都不可能施舍你的，我不是我父親，而且這隻娃娃可是個外星人，對我們MO集團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天賜珍品，我既不會上交，更不會還給你，我要親自好好地研究研究他。”
??“你……”容瑾抬起頭來。
??莫向楠指著容瑾的鼻子說：“你記住，‘雪焰’是我爸爸的！你這個殺人犯！”
??容瑾看著前方不遠處正搖曳著的“雪焰”，心想：按照小貔貅說的，我隻要能觸碰到“雪焰”，一切就都會有轉機的。
??“莫向楠，我再和你說一遍，‘雪焰’是你爸爸從我這裏拿走的……”容瑾的聲音就像是在歎氣，淡淡地答道：“而且我沒殺人，我沒害你爸爸，更不可能殺朵兒。”
??“那我爸爸是誰害的？鬼嗎？”莫向楠揪著容瑾的頭發將他向前拖到了雪焰邊，容瑾的四肢瞬時從機器人的鉗製下掙脫，有了片刻的自由，他想甩開了莫向楠，但又被趕上的機器人摁住了後頸，鎖住了四肢。
??“你不就是為了我父親的那點遺產嗎？現在如你所願，你和我的幹媽顧昀可以共同管理一個基金了，你十年前不就是為了快點拿到這筆錢而謀害我父親的嗎？”莫向楠問。
??顧昀？原來他的幹媽是顧昀！容瑾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對莫向楠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十年前在曼穀，那天夜裏，除了我之外，可能還有第三個人也去過那間房子”容瑾終於說出了他藏在心底許久的隱秘：“我都記在日記裏了，現在這些日記也應該已經寄出給警方了。”
??容瑾努力打起精神，正色道：“那天晚上，我的確做了不義之事，我出來看到你父親倒地不醒時，沒有及時報警，這點，是我對不起你們。”容瑾緊接著辯駁道：“但是，我當時真的聽到了屋外有汽車駛離的聲音，而且我親眼看到了窗外有一輛黑色的車駛離你父親的別墅，一定是那個人傷害了你的父親。”
??莫向楠知道容瑾日記的內容，但他不記得日記裏曾提及過這一段，不由回想：當時正巧開集團大會，我就讓我幹媽操控容瑾家那台先鋒型機器人，去找那疊日記.……難道……？
??思索半晌，莫向楠冷笑道：“你騙鬼呢？你這個戲子可真厲害，演技真好，我差點讓你給蒙住了。”莫向楠再次揪住了容瑾的頭發，逼迫他抬起頭來，容瑾的眼尾因為生理性的疼痛暈開了一抹嫣紅。
??莫向楠低頭質問容瑾道：“你不過是擔心，如果你殺害我父親的事做了實，你就繼承不了他的遺產了，對不對？”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父親留了這筆錢給我！我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你的錢。”容瑾氣急攻心，胃裏升騰起的一股鮮血，湧出了他的嘴角。
??莫向楠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幕，他湊近容瑾的耳邊，輕聲問：“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你嗎？”
??容瑾氣喘籲籲，一言不發。
??“因為你，我才失去了重新擁有三口之家的可能，我才知道我父親是怎樣的一個禽獸，而我繼承了他的基因，血管裏流淌著和他一樣變態的血液！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才知道的！”莫向楠頓了頓，強調道：“所以，我恨你！”
??容瑾則搖了搖頭，垂頭輕笑反問道：“三口之家？是和你的幹媽顧昀嗎？你不是說，你的幹媽會和我一起打理那個基金嗎？你就沒有想過，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人會為了你說的那個原因，害你的父親嗎？”容瑾抬起頭來，眼神清冷而真摯地問：“能夠順利進入曼穀的那座房子，並銷毀那房子裏所有監控記錄的人，難道不是你身邊最為親近的人？”
??莫向楠明白容瑾的言下之意，除了顧昀還有誰能進到曼穀的房子並銷毀所有監控記錄？莫向楠看到自己的腦海裏飄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答案，一時慌了神，道：“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是顧昀在我房車的飯菜裏下的毒，對吧？”容瑾急中生智，但卻能感到熱血湧上了大腦——那是殺妻之恨的怒火，他居家服領口上的皮膚泛起的紅暈，沿著脖子一直向上蔓延至整個臉頰。
??容瑾接著問莫向楠：“她原本是要來殺我的，對吧？但卻沒想到害死了朵兒……”容瑾翦羽般的睫毛眨動瞬息，淚光一閃，眼眶泛紅，他又問：“她想殺我是因為她不想把錢給我，對不對？隻要我死在莫一凡的前麵，就繼承不了他給我的遺產了，是這樣嗎？但你們怎麽能濫殺無辜呢？你們有什麽事都應該衝我來，為什麽要傷害朵兒呢？”
??莫向楠則顧左右而言他，背過身去問：“曼穀房子裏的監控難道不是你銷毀的嗎？你做了那麽多惡，為什麽就不肯承認呢？”他聽上去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莫然走入了地下實驗室黑暗的陰影裏。
??“那是因為做這一切的真的不是我。”容瑾不想再多解釋了。
??片刻，莫向楠又從黑暗裏走了回來，眼神渙散，就像是失了理智的野獸般拎起容瑾身上的衣服，就將他往“雪焰”裏砸去，罵道：“我讓你挑撥我和我幹媽的關係！”
??莫向楠此前從未在失了理智後將人扔入過“雪焰”。
??就在他把容瑾扔向“雪焰”時，他心裏想的是那雪花火焰的冰與火能讓容瑾受盡切膚之痛，而早就忘了這樣可能會弄壞“雪焰”，而如果弄壞了“雪焰”，MO集團的先鋒型機器人就會變成一堆廢銅爛鐵。
??容瑾落入“雪焰”似實而虛的焰火和冰晶中時，莫向楠更是一心隻期盼著容瑾會被點燃，或者至少冰晶能把他完美無缺的臉毀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容瑾掉入“雪焰”後，“雪焰”之火瞬時熄滅了。
??偉岸如雕塑的“雪焰”消失在無光的寂靜中，連時間都似已凝固。
??窒息片刻，一股炙熱的白浪衝破了黑暗的束縛，似眾神歸位時的聖光，明媚地灑向世間。
??這片黑暗的空間裏，霎時的白晝，令人片刻失明。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