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番外(2)
李澄晞在長安沒有找到什麽旁的故人,輾轉打聽,才聽說多年前,洛陽城破時,死了一位叫做苟晞的將軍。他便南下,一路往洛陽走,每到一處,便要開一間杏花春雨樓。 姬閣主說得對,就算那個人忘記了李澄晞,忘記了大胤朝,隻要他記憶中還殘存著一星半點兒當初的溫存,他便能找過來。 當年的他是這樣執著的人,到了後世,就一定也是這樣的人。 李澄晞看了眼日頭,時候不早,他便動身去安門板,預備打烊。 他剛剛走到門邊上,正要將門板裝好,就聽到外麵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杏花春雨樓?” 李澄晞抬頭,往外頭看去,隻見一位年輕公子穿著一身黑色衣衫,輕輕一躍,下了馬。他正抬頭,看牌匾上的字兒,露出潔白的下顎,溫潤的線條讓李澄晞指尖禁不住發顫。 不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如出一轍。 旁邊賣糖人的老伯看見,趕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囑咐道:“這位可是王府的二公子,十五歲便射過猛虎、上過戰場,玄術高超,他義父極其喜歡他。但他素來不近人情、不苟言笑,你好生招待,千萬莫要得罪他。尤其是你那涼拌大蔥,可莫要拿出來,他勢必要以為你是捉弄他。” 嗯,在百姓中的口碑也很相近。 李澄晞興奮道:“那這位小郡王今年多大了?” 老伯用怪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剛剛弱冠。” 時間也剛剛好。 李澄晞緊盯著小郡王,對方卻冷著一張臉,很忙似的同他擦肩而過。 竟然走了,看也沒看他一眼。 李澄晞愣愣望著對方翻身上馬,一臉失魂落魄。那個賣糖人的老伯卻是長長舒了口氣。 “你今兒個運氣很好啊,躲過一劫。” 李澄晞想“呸”他,又覺得不太合適,便拿了一錠銀子出來,遞給老伯,道:“多謝老伯指點,那……你能不能捏一百個小郡王給我?” 糖人老伯樂嗬嗬地接了銀子,手上動作飛快,剛捏了個輪廓,忽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險些將竹簽扔出去。 “捏什麽?” 李澄晞一揚下巴,指了指小郡王馬上的颯爽英姿,笑道:“就他。”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沒有道理的。 糖人老伯冒著生命危險給李澄晞捏了二十個小郡王糖人,一溜煙兒跑了。 李澄晞將小郡王們一排插在櫃台上,欣賞了半天,美滋滋地取下一個,一口將頭咬掉。 辣雞李儒風。 嘴裏甜膩膩的,他又有點傷情。如果小郡王不是李儒風,他又該去哪裏找他?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李澄晞一抬頭,見著門口站著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人,他一襲黑衣,在夜風中上下浮動。 黑衣上用銀線繡了萬字回紋,隨著衣角飛揚,如同星芒墜入九天,隱隱奢華。 “酒樓不是應該夜夜笙歌?何故這麽早就關門了?” “嗯……我……” “白日裏見你這裏取了個有趣的名字,想進來看看,奈何公務在身,不好耽擱。如今卻又關了門,怕是無緣。” 李澄晞呆呆看著小郡王,他的聲音也是好聽,和李儒風很像,約莫是年紀輕了一些,裏頭平添了少年意氣。 “你……我……” “見了我,你倒像是不會說話了。”小郡王皺了皺眉,一臉嫌棄要走的樣子。 李澄晞有些失落,在低頭的刹那,又露出了笑容,低低道:“你能找過來,就是有緣。怎麽能說是無緣呢?我給你做菜。” 還未等他抬起頭,小郡王已經在杏花春雨樓裏的櫃台前站定,麵對著他,一雙冷淡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糖人上。 “很甜的,你要不要來一個……” 李澄晞熱情的話剛一出口,便覺出一絲詭異來。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無頭小郡王,又看了看滿櫃台的小郡王。 如果小郡王真的是李儒風轉世,而不認得他的話……想想都叫人害怕。 生死關頭,李澄晞隻有雲淡風輕地訕訕笑了兩聲,掩飾道:“草民對小郡王十分愛戴,因此……” “嗯?”小郡王拿下了一隻糖人,端詳了兩眼,目光繼續落在李澄晞的無頭小郡王上,叫人有些害怕。 “誰給你捏的?不錯,挺像。” 李澄晞想,總不能把賣糖人的老伯給出賣了,人家今天還好心提醒他不要得罪小郡王來著。 但轉念一想,天大地大,手藝人四海為家,大不了他和老伯一起亡命天涯就是了。 於是痛快回答道:“就是白日裏和我一起的那位老伯,他為了避風頭,這幾天去城東擺攤了。” 不過小郡王好像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有真的要追責的意思。看他臉上的神色,估計也就是默默記在心裏了。 兩人雙雙默了默,在凝滯的氛圍中,小郡王拋出了令人窒息的提問:“可有什麽招牌菜色?” 終於問了關鍵的問題。 李澄晞急忙轉過身,盯著小郡王筆直的身條,試探道:“涼拌大蔥。” 如果這都不能激起他的記憶…… “大膽!” 這一聲喝,叫李澄晞心下涼了半截兒。 那麽美好的回憶,如果還有印象,總歸不會是這個反應。 李澄晞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當即盤算著無論如何也要看看對方的後背——若是有玲瓏塔符籙,此人必定就是李儒風沒跑;若是沒有玲瓏塔符籙,他還想檢查一下旁的地方。 “其實,小店真正的招牌是沐浴。可解百乏、通筋骨,但凡是修習玄術的人士,隻要在小店準備的洗澡水裏泡一泡,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管怎樣,先騙了再說。如果小郡王不是的李儒風話,大不了他伺候完小郡王就立馬收拾店鋪滾蛋,在洛陽城的邊邊角角重新再開一家杏花春雨樓就是了。 小郡王轉過身來,仍然冷著一張臉,沒有什麽激動欣喜的神色。 好像沒有上當。 李澄晞急忙解釋道:“這是真的,公子莫要不信我。隻消得去泡一泡,便可以體會到這般奇效,聽說公子是修習玄術的,應該明白玄術這種東西,就是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緊張之下,說話也是絮絮叨叨的,小郡王越不表態,他就越想說服對方。說到最後,是在太尬,直到編不下去了,才訕訕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