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前朝皇子(二十)
宋雲瑾做了一個噩夢，他夢見了滿眼的血色和刀刃的寒芒。
夢中的他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跟著老仆躲在地窖裏，一個一個的人在他的眼前倒下，老仆捂著他的嘴，怕他不小心發出聲來。
最後有一個女人倒在地窖的前麵，露出一節有紅色黛尾花的手臂，老仆呼吸一滯，不停地告訴他沒事的，他會保護好他的。
宋雲瑾透過那地窖的縫隙，目光看著那倒在麵前的人，認出那是藍國的大皇子，按嫡長子繼承製，也是他們國家的太子。
奇異的是，他的內心很平靜，仿佛麵前死的不是一個人，而隻是一個一點也不重要的東西而已，他甚至不能理解老仆為什麽會露出受了那麽大驚嚇的表情。
他們在地窖裏麵多了十幾天，靠吃藏在地窖裏的蔬菜度日，終於在十幾天後找到了守衛稍微鬆懈的時候，老仆帶著他逃出了那裏。
血液的腥味和粘稠的感覺讓他不停地想要反胃，甚至想要把胃都吐出來，他出了那個危險的地方，又被別人接走，一直往南走，直到那些追捕的士兵再也看不見他們。
一次一次地搬家家以後，終於在前朝破滅的第五年，他被舊臣安排在南邊的一個小鎮安頓了下來，整日關在房間裏讀書，目標就是考中狀元，再堂堂正正地回到那個地方去，奪下那至高位。
他們不停地想要光複前朝的榮光，甚至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
宋雲瑾被這噩夢驚醒，坐了起來。
抬頭看去，外麵的天光已經大亮，他伸手摸了下額頭，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是……從前的記憶嗎？
他是前朝的皇子？
宋雲瑾拉開袖子，目光落在那已經結痂的傷口上。
當時的他怕傷口太醜，又怕留下疤駱芷會問怎麽受傷的，因此下手的時候其實還算有分寸，按現在的情況來看，隻要好好養護，他的傷口是不會留疤的。
現在那裏已經有部分長出了粉色的新肉，那朵詭異的黛尾花隨著傷口的複合沒有再長出來。
這讓他鬆了口氣。
在夢中，這朵黛尾花成了他前朝皇子的身份證，靠著這朵奇異花，不少前朝躲過大清洗的舊臣成為了他的下屬。
可他一點也不想當什麽皇帝。
他的母妃並不受寵，被前朝的皇帝打入冷宮，他也在冷宮長大，母妃原本有一個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卻被他搶入皇宮，懷上了他。
因此，母妃是既仇恨著前朝皇帝又仇恨著他的。
記憶如被解封的箱子一層層打開，印象中，母妃經常打他，罰他跪在雪地裏，或者不給他吃飯，可或許是失憶過的緣故，那些記憶對他來說恍如隔世，不能引起了他內心分毫波動。
宋雲瑾望著外麵的日光，決定先起來洗個澡。
過去的記憶差不多恢複了，可他一點也不想恢複。
譚佟的話是對的，不恢複或許能更開心，因為過去的記憶確實沒有什麽好留念的東西。
他洗完澡，換上衣服，端了一盤點心去書房裏找駱芷：“你還在忙嗎？”
駱芷放下手裏的東西，隨意拿東西蓋了起來：“沒有，隨便看看而已。”
宋雲瑾沒有察覺到她奇怪的舉動，把點心放在桌上。
“我給你磨墨吧。”
這幾天駱芷一有空，或者暫時沒有新鮮的話本子了，就會在書房裏寫寫畫畫，宋雲瑾不知道她在忙什麽，微微看了幾眼，不明白也就算了。
駱芷：“好。”
宋雲瑾拿起墨石，站在旁邊開始磨墨，駱芷拿起筆，繼續這幾天未完成的事業。
不一會兒，宋雲瑾磨好墨。
“我出去看看農莊，管家昨天說地裏的土豆已經發苗了，我想去摘兩個。”
駱芷：“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的，”宋雲瑾笑笑，“隻是摘個土豆而已。”
出去了，駱芷鬆了一口氣，連忙把剛剛的東西藏好一點。
宋雲瑾出了門，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轉身朝著院子的大門走。
譚佟剛好來找駱芷，看見宋雲瑾，目光露出一絲錯愕，宋雲瑾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就聽見了一句話。
“你的記憶……回複了？”
宋雲瑾腳步一頓，目光看向譚佟：“您說笑了，我沒有回複記憶。”
譚佟：“您剛剛到氣質和從前我見到您的時候很像。”
宋雲瑾嘴角的笑容有些牽強起來，抿抿嘴，道：“您應該是看錯了。”
譚佟笑了笑，沒有多大在乎：“那應該是我看錯了。”
冬天快來了，梁思不能在風塢渡多呆，必須回去守著邊疆，以免邊境蠻夷揮師北下，駱芷前來送行，把一封信夾在包裹裏一同給了她，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梁思明媚一笑：“多謝了。”
“不客氣，”駱芷低咳一聲，眼神飄向別處，“還要謝謝你前幾天送給我的話本。”
梁思走馬上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風塢渡。
因為開了新的水渠，農田灌水方便了不少，遠走他鄉的部分年輕人回來了一點，隻不過古代通信不便，回來的還隻是少部分。
大概得要過年的時候，看看回來過年的年輕人在新的一年會不會留下來吧。
縣令站在旁邊，笑顏如花，殷切地送走了公主，還附送了一大包自家田裏種的土特產，一如既往地一毛不拔。
他手裏還提著梁思給的新種，說是產量比較高，還耐旱，寶貝似的抱著。
宋雲瑾站在旁邊，默默給駱芷披上一件披風：“回去吧，今天天氣風有點大，感覺有點冷下來了了。”
風塢渡的風還是很大的，吹過來有種刺人的感覺，帶著些許寒氣，宋雲瑾說的冷下來是沒錯的。
駱芷轉身，問：“要去南邊避避寒嗎？”
南邊，宋雲瑾就是南邊來的，那些人也都在那裏，雖然或許以為他已經死了，但他不可能承受一點她會知道的可能性。
如果駱芷知道了他是前朝餘孽，她還會願意對他好嗎？
宋雲瑾不願意去想這個可能，她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下，露出個笑來：“不用了，這裏其實也沒有很冷，而且我們現在去南邊，也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