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漠蕭郎
天色亮了,侍女靈殊敲了敲門,裏麵一片安靜,她搖搖頭走進房間,驚訝地發現長公主竟然和自家城主睡倒在一片,長公主的麵紗已滑落,她悄悄走近看著長公主恬靜的睡顏,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雙眸,側臉美得像雲中城壁畫上的仙人,也是這樣才讓人傾盡一切想保護她吧?靈殊的臉不知不覺地靠近雲流,眼看就要碰到臉上,“嘭!”靈殊慘叫一聲撞到門框上,一雙藍色繡鞋停在她手邊,她一抬頭便對上蘇玉冷冷的目光,白靈站在蘇玉邊上冷冷地問:“方才姑娘想做什麽?”
??“我隻是……”靈殊打了個寒顫,剛才,她想親長公主!
??“長公主豈是你能隨意觸碰的!”“白靈,先帶長公主回去吧。”蘇玉開口阻止白靈,兩人輕輕地把雲流從塌上抱起準備回院子,雲流指尖動了動,睜開眼睛便看見蘇玉溫柔的笑臉,“你們來了?”嗓音有些啞,襯得暈紅的臉多了絲絲妖魅,蘇玉“嗯!”了一聲,將準備好的麵紗套在她頭上,抱起她就走。房裏隻剩打鼾的付煙飛和門邊的靈殊,她癱成一團,失魂落魄地靠著雕花門,腦子裏全是長公主的樣子。
??午宴是雲中城著名的河間宴,由河伯夫婦掌廚,食物精致美味,令人不由感歎,隻有雲中城這樣的仙境才配得這般光景,今夕何夕!付煙飛酒已醒了,她興致勃勃地提議:“諸位想不想去天上人間一遊?那可是我雲中寶藏!”此話一出,坐在側首的幾位長老臉色變了,一個身穿深綠紗袍的老婦人放下玉箸,她朝付煙飛低頭行禮說:“城主為人豪爽,款待長公主一行令我雲中城人倍感自豪,不過天上人間……”“城主三思,自古雲中便將天上人間視為密寶,非戰士不得入內,隻怕不便招待長公主等貴客。”黃衣老者接口,他不能由著付煙飛胡來,天上人間是雲中城軍事基地,豈能隨便參觀?
??夏家親衛暗自猜測:莫非那天上人間有什麽秘密?付煙飛坐在首位上不耐地飲酒,她是城主,有什麽事做不得?何況隻是參觀一番,當初阿虞想要進入天上人間,卻被攔在牆外,如今她已貴為城主,難道還不能放人進入?那她這城主有何用?
??“既然是雲中城禁地,我等便不進去了,何況雲中如此大,哪裏都是仙境!”夏決微笑著開口,他可不想卷入別人的秘密,麻煩越少越好,最好早日離開幽洲。雲流朝付煙飛及眾長老行了個禮:“城主的美意我等心領了,雲中城美景甚多,未必要在天上人間才能欣賞。”此話一出付煙飛深深看了她一眼,綠袍婦人端起銀杯向雲流一傾,仰頭喝了,雲流笑著回敬了一杯,氣氛緩和下來,大家才有說有笑起來。
??夏決不停地接過眾人遞來的酒杯,眼看著有了幾分醉意,他眼色朦朧地看著大廳中的舞姬,長袖飛舞,身姿輕盈,不由得笑起來,舞姬們更是賣力地跳著。婁朔就在他身旁,他朝婁朔靠過去輕輕說:“天上人間有夠神秘啊!”他眼睛不離舞姬,婁朔同樣癡癡地望著舞姬輕聲說:“將軍放心,我會查明的。”午宴人群穿梭來往,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雲流倚在水中亭裏,看著錦鯉在水中遊蕩,心情舒暢,大廳裏歌聲隱約地飄過來,天上白雲就在頭頂遊動,一切都那麽安謐。就在這時湖心亭轉角處一個紅色身影一閃,前麵有人聲響起,那影子又退回到假山後,小心地查探著前方。從雲流的角度能清楚看到那身影的主人,是紅誅。她在幹什麽?前方是付煙飛的屋子,她莫非要溜進去?雲流捏著魚餌想了想,決定跟上去看看。紅誅已經閃到假山前,雲流隻得快步跟上,到了前麵卻發現人不見了。她順著石板路往前走,看到付煙飛屋子的一角,紅誅莫非已進去了?她悄悄靠近屋子,石板上有光一閃而過,是一片帶水的葉子,四周很幹燥,這葉子哪來的?雲流蹲到地上觀察葉子,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嗒!”又沒了,“嗒!”又是一聲,那聲音像從地下傳來的,周圍都是空地,地下的水聲怎麽回事?她順著聲音往前走,發現聲音變大了,在付煙飛屋子的左側往裏延伸去,不由得跟著水聲向前,前麵的花叢擋住了去路,她隻得翻過花叢,聲音消失了,莫非花叢有古怪?
??雲流認真觀察著這簇開的旺盛的花叢,在花叢底部發現它十分濕潤,與周圍土壤都不一樣,她不由地往地上摸去,剛碰到地上就被東西抓住右手往土裏拖去,她急得大喊:“救命!”聲音在黑暗中重疊地回蕩,她在下墜。幽暗中藍色的光芒亮起,漫天的蝴蝶圍住了她,形成了巨大的蝶翼,她穩住身形接著光觀察四周,原來是巨大的石壁,直直通向底部發光的圓球。等到飛到底部她發現那是個洞口,外麵陽光透了進來。洞口處繪著古老的圖案,雲中城的城標落在最中央,看來還在雲中城,那蘇玉她們肯定能找得到她,雲流不由鬆了口氣。
??洞外陽光明媚,四周是些參天古木,仿佛又回到了幽洲森林,幽深與光線匯成一體,樹木上刻畫著特殊的符號,像極了祭壇的紋路。雲流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樹間路上走著,這些樹根突出地表,看上去像筋骨暴露的巨人,她費力地爬著樹根,樹幹上慢慢聚集起許多小鬆鼠,它們好奇地看著她,雲流不由苦笑,她幾時這樣狼狽過?衣服破爛,手指被劃破,灰頭土臉。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雲流在林中亂竄,她已走了許久,然而一路上什麽都沒遇到,體力在流失,肚子也餓了,早知如此午宴時就多吃些了。一根異常崎嶇的樹根橫在路中,上麵長滿了青苔,雲流無奈地抓住樹根往上爬,然而太滑了,她根本爬不上,好不容易把腿搭上去,卻沒有力氣翻,她累的直喘氣,過了會她使勁兒一翻,結果翻過頭從樹根上掉了下去,“刺啦!”手臂被樹根劃到,紫色的錦衣被劃破了,裏麵潔白的手臂上一條大口子汩汩冒血,雲流痛苦地壓住手臂,怎麽蘇玉還不來?
??古樹上有個隱約的身影正注視著一切,紅色的紗裙偶爾飛出一小截,她身邊的虛空裏釘滿了藍色的蝴蝶,密密麻麻,襯得暗處的身影更加壓抑,那冷冷的目光直直射向樹下,那裏雲流正在紮傷口。雲流紮好傷口後繼續往前走,黑夜就要來了,這樣待在森林裏絕非好事,得趕快出去,紅誅又在哪裏?路邊有一株野葡萄沉甸甸地垂到樹旁,雲流驚喜地扯下幾串,顧不得清洗就往嘴裏塞,她快餓死了,快來人啊。古樹上那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樹葉微晃,人影不見了。
??蘇玉坐在床前看著熟睡的雲流,今日長公主睡得好沉,早已日落西山,城主府都已開宴了。就在這時雲流微微睜開眼,望著蘇玉微笑。“殿下總算醒了,可要喝點茶醒神?”白鷺替她穿著衣裙,這是午雲宮裝,紫色的刺繡顯得精致而又端莊,配上青玉簪,雲流整個人高貴無雙,小丫鬟們齊齊地看著自家主子,天下竟有這般美的人!
??雲流接過茶輕啜一口,眉毛不自覺地一皺,白鷺緊張地問:“莫非太燙了?”雲流搖搖頭,跟著蘇玉往外走去。“殿下稍等,把麵紗戴上。”蘇玉溫柔地為她戴麵紗,剛一湊近雲流便拂開麵紗,“今日便不戴了,與雲中城人已是熟人了。”雲流說完便往門外走去,留下宮女們不知所措,公主殿下向來不喜真麵示人,今天是怎麽了?
??雲流走在花園裏,路邊亮起一盞盞螢綠宮燈,就在她們走到花圃時,紫色的初見突然瘋狂地生長,朝著她們猛地刺過來,蘇玉一驚,急忙拉住雲流往側邊躲去,白鶴“噌”地橫劍直指初見,然而地麵“汩汩”地又冒出了許多根莖出來,巨大的藤蔓將花園封了起來,枝蔓朝著雲流的方向湧過去,蘇玉隻得張開屏障,撞上來的枝蔓碰到屏障燒得粉碎。就在這時一聲清喝傳來:“你們在做什麽?莫傷了初見!”原來是隋壑,他禦劍而來,停在藤蔓上方,看著站在裏麵的人一臉不虞,這初見能這麽亂打嗎?
??“公子來得正好,我們正疑惑這初見今日怎地這般瘋長,險些傷了我家殿下!”白鷺扶著雲流開口道,隋壑一臉不解,初見最通人性,怎麽今日發狂了?“算了,城主已經開宴,我們還是趕緊過去吧。”雲流清靈的嗓音讓眾人心神稍安,隋壑點點頭說:“城主已等候多時,趕緊過去吧。”他撫摸著初見的藤蔓低聲安撫著,好一會兒初見才把枝蔓收了回去,重又變成了花圃裏一朵普通的花,隻是那探視的斜腦袋讓人忍俊不禁。走出花園時雲流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初見,初見打了個寒顫,花朵顫動不已,殺氣在花圃裏漫延。
??等到眾人一走進大廳,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大家都呆呆地看著一身宮裝的雲流,早聽聞長公主天姿絕色,沒想到竟如天女下凡!“嗬嗬,老夫早年聽聞午雲天妃絕色天下,以為隻是傳聞,今日一見方知世間真有這般絕色之人!”一個老頭子撫著胡須讚歎道,打破了安寧。天妃乃是雲流母妃,雖然眾人不曾見過她,然而從雲流的樣貌便可想象,午雲國偏安南地,妖姬佳人盛世謀臣卻聞名天下。當今三國謀士大多出於午雲,就連幽洲也不乏午雲之人。雲流朝著眾人施禮,雙手合於腹部微微屈身,紫色宮裝襯出纖細的腰肢,束起的黑發端莊雅致,將午雲的高貴風度展示得淋漓盡致。
??眾人受寵若驚,長公主今日竟以如此大禮相待,付煙飛急忙拉著雲流坐下,在她耳邊悄聲說:“阿流何必客氣,這般大禮我雲中城可受不起!”雲流抬眸望著付煙飛窘迫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霎時天光滿殿,燈火搖曳亦不及她嫣然一笑。夏決拿著酒杯望向雲流,長公主從未在眾人前這樣親和過,原來她笑起來這般好看!“咳!”婁朔輕咳了一聲,湊近夏決悄聲說:“大將軍,酒灑了!”夏決一驚,趕忙看酒杯,哪裏有酒,那他剛才喝了那麽久喝得什麽?他堅毅的臉不由發紅,不自覺地往雲流那邊瞟了一眼,卻見雲流正嘴角微斜地看著他,他趕緊低頭端起空酒杯喝酒,臉更紅了。婁朔不由搖頭。
??此刻,城主府下方巨大森林中,雲流正東躲西藏地避著隱藏在暗處的人。一個時辰前天色暗下來,她還沒有找到人,森林裏傳來野狼的嚎叫,襯得陰慘慘的黑夜更加危險,如果不快點找到人,絕對會被野獸攻擊,她早已走不動了,然而又不得不走,在黑暗裏摸著古樹往前,直到她看見前方樹下有隱隱火光才稍微安心了些。那火光起起伏伏晃得人看不清,她隻得小心翼翼地靠近,誰知剛走近就有人喊:“什麽人在那?出來!”這聲音嚴厲而冰冷,雲流心中直跳,又不得不開口:“大俠,小女子不慎……”“我管你是誰,闖入此地有何貴幹?”
??“我……”話還沒說完,一支冷箭就朝她射了過來,她趕緊往身旁的樹裏鑽,“啪啪!”又是幾隻箭飛過來,雲流隻得往森林裏跑,後麵不時有冷箭追來,那道火光簡直成了催命光,不時在森林中亮起,漸漸地火光多了起來,間或有人聲響起,隻說有人闖入了此地,得趕緊處理掉,否則便要驚動那位大人了!
??雲流身上被劃出許多傷口,腳疼得要命,然而顧不上了,她隻想著那些人說的話,莫非這是什麽禁地?竟然直接抹殺誤入者!森林裏鳥獸亂竄,把幽深的森林變得熱鬧起來。“咻!”一支箭擦過雲流左臂,一股熱流湧出,雲流死死捂住手臂,悄悄趴在了草叢中,幸好草叢夠高大茂密,她聽著腳步聲就在身旁,不由地屏住呼吸,直到腳步聲走遠。過了許久,她才鬆開麻木的右手,裏麵濕漉漉的,不知是汗還是血,她順手扯下一截被劃破的紗裙,費力地包住左臂,肚子又開始亂叫,她又累又餓,意識開始模糊,難道她要死在這裏嗎?
??月上中天,神秘森林中有個人正禦劍飛行,他一臉焦灼,直到看見一群鬆鼠圍在一處樹幹上,他立馬跳下去,把鬆鼠嚇得四下逃竄。是冷箭,天上人間守衛專用的,他捏起箭頭觀察,箭頭十分鋒利,深入樹幹三寸,若是射在人身上……“啪!”箭頭變得粉碎,隻剩捏緊的拳頭,“嘭!”那隻拳砸在古樹上,古樹被砸了個大洞,木屑紛紛落下,那人靠著樹閉起了雙眼,夜還很長。
??“咚!”“咚!”“咚!”雲流被鍾聲驚醒,她環顧四周,天色亮了起來,她還在草叢下!她趕緊翻身起來,天亮了更容易被抓到,她不想死在這裏,午雲正逢叛亂,她要去大雍求救!雲流腳步虛浮地在古樹下穿行,仔細地聽著周圍的聲音,生怕被人發現。一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人,也沒有找到可以吃的東西,她餓得發暈,一不留神就被樹藤絆倒,朝山丘下滾去。在她原來藏身的草叢前,此刻正蹲著個年輕男子,一身狼狽,用手摸著草上幹涸的血跡,那裏曾有人俯臥過。他側身看著地上歪斜的腳印,朝陽打在他臉上,右眼角一顆黑痣異常醒目。蕭珵站起身,看來她就在這裏,他已尋了一夜,總算找到了。他立馬跟著腳印往前走,直到看到山丘下那個渾身傷痕的人,她一身紫衣被劃得破破爛爛的,雪白的肌膚裸露在外,到處是血跡,就那麽倒在山丘下。
??蕭珵一個飛身到了她身旁,輕輕托起她的臉,那張絕美而蒼白的小臉靜靜地落在他手中,若不是他來了,隻怕誰也不知她就這麽倒在草叢上,就這麽奄奄一息地倒著!蕭珵的心突然疼起來,他一手抱著雲流,一手捂著胸口,把雲流的頭死死按在胸口處,疼痛的深處是後怕。他終於鬆開手,雲流的臉被捂得通紅,她意識朦朧地睜著雙眼,想要看清眼前人,卻是徒勞。蕭珵低頭看著她不語,隻把她摟得更緊,驀地又放開她,他把自己的白衣脫下蓋在了她身上,隨即抱著她飛身而起,禦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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