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驚為天人
距追捕女婢已過半月,然而依舊沒有任何蹤跡。半月前得知女婢的形貌後便開始追蹤,一路上竟無人見過那人,莫非遁地了?
??永驪侯府中人無一人知那女婢。剛開始侯府中人還暗自奇怪林夫人為何要送禮給一個丫鬟,因侯府裏並沒有那麽一個人,因此將禮物悉數退回,幾個月後見八皇子親臨,才將事情和盤托出。侯夫人親自見了幾人,隻當有歹人攀咬侯府,並不知林府之事。幾人也算明白了,敢情幕後之人深知雍京城高門貴族的情形,將林府和永驪侯府揣摩了個透,設了個局,永無對證。
??岑奕怕冷,非要和孟涵一起睡,孟涵哭笑不得地說:“你小子拿我暖床啊?叫你爹知道了不扒了我倆的皮!”誰不知岑大人最恨別人死纏著他的寶貝兒子,知道了不把他當斷袖打殘才怪!
??岑奕死死按住被子吼道:“嚷嚷什麽,你當爺稀罕你?若不是你陰了爺,爺早躺在溫柔鄉裏了。再說,難道我要去和子揚擠?”華瑜無奈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門縫吹進來的風,鄉野的秋夜寂靜無聲,一絲苦澀的味道飄浮在空氣裏,月光冷冷地透進木窗,門口坐著的姬青離似乎睡著了,一點不在意寒冷與逼匛。
??“唉,你可以去門口擠擠,喏……!”孟涵朝那邊努努嘴,“唰!”姬青離猛地站起來冷冷地看著岑奕,岑奕打了個寒顫,“誰……誰要跟他擠?誰稀罕?哼!”說完死死地抱緊被子,孟涵悶笑一聲,沒膽的小子,不敢擠子揚和青離,還敢死鴨子嘴硬。
??八月的契城天剛亮,清晨寒意尚未消退,已有鳥鳴聲聲,幾人從屋子裏出去,陽光破開灰塵灑在了院子裏,空無一人,幾隻小雞在四處啄食,岑奕掏出布袋子裏的幹糧交給了莫言,莫言就著山泉水煮起了粥。孟涵理了理發冠說:“那女婢要如何找?這線索是真是假還未可知呢。”幾人精神都不大好,原本在京城錦衣玉食,來到這麽個窮困的山村,吃不好睡不好,大家都疲憊不已。
??吃過早飯,幾人繼續趕路,沿著山道穿行,路旁的山果熟了,黃澄澄一片,岑奕隨手折了一串,孟涵不由地發笑說:“夫子說不食無主之果,你的聖賢書是白學了。”
??岑奕不以為意地說:“有果堪摘直須摘,你沒看見滿地的落果啊,進了爺的肚子總好過被飛鳥啄食,那是它們的福氣。”又遞給華瑜一個,莫語仔細剝好了遞給他,姬青離見狀冷哼:“嬌氣!”華瑜也不理他,徑直吃起野果,很快便走到了路盡頭,下麵是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溪底的石塊透著墨青色。幾人趕馬走到了溪邊,喂馬兒喝水,岑奕則急忙著洗手,幾條魚快速地從他手邊劃過,遊向下遊,岑奕眼睛冒出火光,大叫:“魚,魚,爺要吃魚!”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岑奕已經跳進溪水中追了過去,“等等之讓,當心有詐!”
??孟涵急忙追過去,華瑜一拍馬頭說:“飛雪跟上。”幾人牽著馬從溪邊跟了過去。不一會兒聽見岑奕驚叫:“咦,死人啦!”岑奕從水中站起身,嘩嘩的溪水順著褲腳流出,他大步朝岸上走去,石灘上側躺著個黑衣人,身形像女子,不知死活。孟涵也看到了那人,連忙快步走到跟前,拔出劍將人翻過來,“嘶!”兩人吸了口氣,世間竟有如此美的女子,臉色蒼白像終年不見陽光,眉眼昳妍卻帶著無盡冷意,惟有嫣紅的嘴唇是唯一的豔色,卻襯得人更加脆弱和神秘。
??華瑜帶著人走過來,看到了地上的女子,黑衣女子身受重傷,多處抓傷,皮肉翻滾,鮮血如梅,肌膚似雪,他微微皺眉,這裏異常寧靜,沒有打鬥痕跡,這女子從何而來?目光一閃,他俯首挑起了女子右手衣袖,“噌!”寒光閃過,一支薄如蟬翼的匕首貼在了他頸子上,剛才還躺著的女子已緊緊貼在了他背後,“你們是誰?意欲何為?”
??女子已睜開眼,寒星般的眸子警惕地看著幾人,匕首輕輕用力,嫣紅的血順著華瑜的衣領流下,莫言與莫語已握緊了劍柄,孟涵趕緊說:“姑娘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壞人,偶然路過溪邊發現姑娘昏倒在地,所以過來查看。”
??孟涵笑得溫文爾雅,十分坦然地攤開衣袖,岑奕不由翻白眼,這廝正經起來還真唬人。果然女子麵色鬆動,試探地問:“你們……偶然路過?可知我是誰?”幾人莫名其妙,岑奕靈機一動:“莫非姑娘失憶了?實不相瞞,家父乃是太醫院院首,擅長此道,不如隨我回京,讓家父替你診治一番?”
??莫言兩人吃驚地望著他,岑大人還擅岐黃之術?岑奕笑眯眯地走近,“呲啦!”衣袖被削去一截,“不要過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黑衣女子掙紮著站起,左手緊緊握著匕首,大口喘氣,這時大家才發現她右手衣袖空蕩蕩的,在風裏飄蕩。
??“你的右手……”岑奕臉色由黑轉白,女子搖搖頭說:“沒了,不知幾位公子可否救我一命?來日我一定會報答今日之恩!”
??華瑜已經站了起來,他摸著頸子轉向女子,女子這才看清他。身形頎長,白衣獵獵,長眉入鬢,目光清淩,薄唇緊抿,修長的手指扶著傷口,白皙的手指染著鮮血,濃豔地似墨畫。驚得神鬼如畫眉,這般眉目如畫之人,她曾以為除了師尊,普天之下再難見此天人之姿。
??華瑜靜靜地看著女子,女子的目光從驚豔變成迷茫,最後成了失落,蒼白的臉上閃過痛苦,一臉倔強地抿著紅唇,不由地說:“你劃傷了我。”聲音清越,落在山穀裏,像劃開溪水的漣漪,女子緊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打在臉上,“對不起,公子……”聲音微啞,女子別扭地揪著衣袖。華瑜突然明了,這女子十分驕傲,連道歉都不會,他沒了興致,轉身朝莫言走去,莫言早已備好了繃帶。
??岑奕圍著女子打轉:“姑娘,敢問芳名是?家住何處?在下乃是雍京岑府二公子岑奕,你傷的這般重,叫人給你包紮一下可好?隻是這裏地僻,沒有女子……”
??“無妨,我可以自己包紮,我叫商嫣,嗯,犀桑天尊弟子,在……城中遇襲,多謝公子搭救!”商嫣接過外傷藥熟練地包紮起來,冷豔的臉上無任何表情。倒是華瑜幾人驚訝不已,“犀桑之人?海外之人為何突然現身陸地?”商嫣一頓,垂下眼眸說:“遵師尊令,絞殺妖孽。”
??華瑜眼神一閃,妖孽?大雍建國千年,國泰民安,更有欽天司坐鎮,從未有妖孽作亂,普通人更是不知其存在,看她神色不似說謊,那麽……定然不是在大雍遇襲,女子對他們有所隱瞞。孟涵與他對視一眼,徐徐開口:“商姑娘,你傷得這般重,鄉野大夫難尋,不如與我們一道進城,城中妙手村大夫醫術精湛,請他們為你診治,好過在此缺醫少藥地拖延。”
??商嫣額頭上盡是冷汗,光憑他們幾人,別說康複,能否保住她的命都成問題,隻好點點頭說:“能與公子們同行實在有幸,隻是一路上還要麻煩你們了。”
??“不妨事,反正我們也是出來遊山玩水,能幫上商姑娘那才是三生有幸!”岑奕一臉溫柔地拱拱手,端的是謙和有度,風度翩翩,隻是擠眉弄眼的樣子讓人覺得有些好笑。商嫣也沒見過這樣……的人,不免有些呆愣。
??順著山道拐回大道,幾人往契城中走去,因為不想驚動官府,隻賃了一處宅院,緊靠城門,一來就在妙手村旁,二來方便觀察進出城的人。幾人在院中住下,商嫣獨自住在了西跨院,穿過月亮門,院子中開滿各色菊花,一隻野貓癱在草叢中曬肚皮,見到她隻是抬了抬眼,複又呼呼大睡。她不禁停下腳步,仔細瞧著梨貓,陽光溫和地灑在地麵,她的影子蓋住了野貓,野貓不滿地喵嗚一聲,用爪子撓她的影子,她不由抿唇一笑,向來冷漠的臉染上一絲漣漪,歲月突然靜好,她在仙山多年,從未如此放鬆過。
??月亮門那裏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長身玉立,如畫的眉眼靜靜看著菊花叢前的女子,女子驚覺喝道:“誰?”華瑜跨過門走到她身前,寬大的衣袖一擺,一疊油紙包出院在了手心裏,“莫言從你衣袖裏拿出來的,原來的衣服已經扔了。”
??商嫣驚訝地看著他:“這種小事何須你親自來?”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幾人中他身份最高。華瑜盯著野貓說:“他們出門了,有些東西要采買。”商嫣沉默了半晌,看來他們也有要事在身,一路上都在注意行人,像在找什麽人。
??“嗯,你們在找人?”她試探地問,華瑜看著她沒說話,她覺得有些尷尬,“不知你們在找什麽人?我能否幫上忙?雖然我傷重,事實上我精於追蹤。”
??商嫣把紙包塞進衣袖,藕粉色的廣袖飛仙裙空間很大,完全看不出藏了東西,不由得朝華瑜點頭,那兩個侍衛辦事很妥帖。華瑜不自在地說:“商姑娘,你……精於追蹤……”好好休息,未說完白玉般的臉透出一抹緋紅,他竟然被女子飛舞的衣袖惑了心神!
??“咳咳,你……你好好休息。”華瑜轉身疾步走開,留下迷茫的商嫣,他這是什麽意思?想要她幫忙卻說不出口?她不由想起師弟們,通常他們見到她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離開犀桑已久,師尊,會否念著她?
??黃昏時分,商嫣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紗窗的風拂過帳子,拂過女子的發絲。她覺得十分舒服,不由得伸手往頭上按去,卻摸到了一根細長冰涼的手指,一抬頭,對上了淺綠色的眼睛,那人嘴角含笑地問:“你在怕什麽?願不願意跟我走?”她瞪大了眼睛,眼前血流成河,鮮血染紅了冰麵,遠處的冰山開始滲出血水,整個天地一片血紅,她恐懼地喊了一聲,沒有回應,似乎遼闊的天地間隻剩她一人,與他。
??她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角,“這是……怎麽了?你是誰?我又是……誰?”男子笑得更加溫柔,他說:“這裏……是煉獄,你是商嫣,我麽,人喚寧渲。”
??寧渲,寧渲,師尊!商嫣猛然驚醒,她夢到了師尊,時隔百年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師尊身著象牙白道袍纖塵不染地出現在她麵前的模樣,記得那雙清澈淺笑的眼睛。世間唯有師尊那樣的人才稱得上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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