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決戰前夕
天色微蒙,細雨敲在菱花窗上,屋內的燭火隨風飄搖,魏祖踮著腳走到門口,外麵已站了一群人,躲在屋簷下避雨,時不時朝裏張望,他拉開一條縫,“魏公公,皇上醒了嗎?”嚴尚書輕聲問,麵有急色。魏祖搖搖頭,“皇上昨夜裏看軍報,睡得有些遲,……”
??“是誰?朕已經醒了,進來說話。”雲止從錦被中探出頭來,一頭烏發披散開來,襯得消瘦的臉更加蒼白,昨夜他睡得極不安穩,反複夢見阿流跌倒在地,被鎖在陰森的地底,流著淚叫他:“雲止哥哥!”阿流從小怕獨處,平時叫他皇兄,害怕時才會喚雲止哥哥,他心中有種隱約的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嚴尚書並薛將軍及其餘幾人進入內室,雨水的氣味混合著嫋嫋沉香,透出一股子難言的蕭索來。“啟稟聖上,今辰探子來報,趙尚帶領三萬人馬駐紮在下馬關外,來勢洶洶,看來是打算強攻。”
??薛行之展開手中圖紙,下馬關在召陵北部,是入關必經之路,召陵地勢奇險,易守難攻,進出隻有一條道,若能守到大雍援軍到來,裏外夾擊,叛軍便無路可逃。可若是叛軍攻入關口,那皇衛軍也隻能任由宰割,出關道極狹窄,那時隻能將皇上送走。
??雲止看著木桌上的與圖沉思,自叛軍逼宮,他們便節節敗退,從都宮撤走,經陽水,安擇,曲阜,西京,一路南撤,叛軍如有神助,他不信趙尚能有這等本事。他對這個表哥還算了解,是誰在背後出謀劃策?他指著下馬關問:“此處何人防守?守衛情況如何?”
??嚴尚書清清嗓子,“皇上,下馬關由老臣孫子帶領金吾衛及薛家軍共一萬人防守,可有不妥?”嚴涉此人,文武雙全,深得其祖父嚴弛真傳,雲止幼時拜師嚴弛,與嚴涉有同袍之誼。
??入關之時,召陵王雲媧前來接應眾人,其後便派出精兵一萬駐守下馬關,這些人偽裝成平民分散在四周以衛召陵,衛軍得此助力,才能困守兩月餘,此刻皇帝便歇在召王府。雲媧望著與圖沉思,趙尚用兵貴穩,突然強攻是有了什麽倚仗?或是狗急跳牆?
??“皇上,臣以為應當加派人手前往下馬關,我方探子未回,叛軍形勢不明,需多加防備。”雲媧指著圖上一處山腰說,“召王府鎮守南境千年,為我朝重地,近年來南方諸部蠢蠢欲動,一旦失守,外憂內患,午雲將陷入風雨飄搖之中。此處本是召王隱秘,地底鎮壓著上古神獸,萬不得已之時,皇上可將之放出,清掃孽障。此外,地底有條密道通往南海……臣隻希望皇上龍體萬安,雲氏一族延續千秋萬載!”
??上代召王子嗣單薄,隻有雲媧一個女兒,召王英年早逝,雲媧年少繼任,又逢國難,召王府一脈隻怕要就此凋零,雲止望著她沉思。嚴弛心頭悲憫,開口說:“召王所言不假,然衛軍目前隻剩五萬,兩萬大軍已前往出口鎮守,若再調撥人手,皇上身邊守衛薄弱,隻怕不妥。”
??薛行之驚訝不已,召王府竟鎮壓有神獸,此事萬不可泄露,“皇上,臣以為嚴尚書所言極是,我等誓死保衛您的安全。嚴小將軍天縱奇才,加上召王部眾,下馬關一時無虞。眼下探子行蹤不明,不免受製於人。臣以為,與其等逆賊攻上門來,不若主動出擊,化解尷尬處境。”
??雲媧眼皮微跳,“薛將軍,此舉是否冒進了些?”
??雲止揮手說,“朕認為此舉可行,嚴守關口雖然穩妥,然而拖得越久我軍士氣越是低下,趙尚想要我軍人心渙散,朕卻要劍走偏鋒。傳令下去,即刻整頓大軍,隨朕赴下馬關迎擊逆賊!”
??“不可!皇上龍體欠安不宜出行,老臣隨薛將軍前去下馬關,定會給皇上傳回捷報!”嚴弛嚇了一跳,擒賊先擒王此話雖然不妥,然而皇帝親臨豈不是給叛軍機會?趙尚放出話來,活捉雲止帝,賞萬金,封國侯,隻怕皇帝激勵的不隻是衛軍,更有叛軍啊。若是皇上被擒,他們便不戰而敗了,這仗也沒有打的必要了。
??雲止不理會他,徑直拿起烏木架上的盔甲往身上套,把魏祖嚇得一個哆嗦,他的小祖宗!
??薛行之急忙跪在了雲止身前,“皇上請三思,臣等知道您心憂戰事……”
??“不必多言,今日朕便要斬了趙尚這個奸賊!”雲止拂開魏祖的手,徑直穿好了盔甲,趙尚一夥,極度無恥,自造反之日便散發謠言,汙他與阿流清譽,罪不容誅!
??“皇上,前途未明,臣以為您還是守在王府更為穩妥,算來長公主近日應到了大雍,您不如在此等待公主佳音。”
??雲媧知道皇上的憤恨,叛軍一路南逼,四處散布謠言,汙雲止帝與長公主禍亂宮闈,長公主乃是妖邪之人,是天妃私通所生。誰會信這等無稽之談?她不信,衛軍不信,百姓更不信!侮辱皇族,罪不可赦,這一路上多虧百姓拚命維護,薛將軍才得以保全皇上安危。
??雲止驀然停手,不可意氣用事,他一定要保全自己,若是他出事,誰來給阿流倚仗?華紹心思深沉,若是雲氏皇族覆滅,阿流處境尷尬,到時華紹會如何對待她?
??薛行之奉旨點兵,抽調五千人前往下馬關接應嚴涉,嚴弛留在雲止帝身旁處理軍務,雲媧領軍前往掖穀查看封印,其餘人皆退了出去。
??雲止望著窗外飛雨思緒萬千,阿流此刻到了大雍皇城嗎?為何援軍久久不至?界陽關一戰後,夏家軍按兵不動,衛軍隻得往南退走,如今兩月過去,莫非阿流那邊出了什麽意外?還是說華紹出爾反爾,想要空手套白狼?
??“嘭!”上好的琉璃杯摔得粉碎,雲止咬緊牙關,華紹,今日之恥,他日必定奉還!他真真是無能,父皇突逝,把午雲和阿流交給了他,而他無力平亂,隻得將午雲尊貴的公主送給了華紹為妾。阿流還那麽小,華紹卻已逾不惑,即便他日重振午雲,他這一生也不免被人恥笑。何況,他對阿流……
??叛軍傳出禍亂之言,他初聞驚出一身冷汗,像三九天裏泡在了雪水中,刺骨的痛楚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是的,他愛阿流,從小到大,可他從未表露出分毫,以阿流信任的皇兄身份活在了有她的十五年裏。阿流並非父皇親女,兒時他頑皮躲在母後宮中,本想嚇唬母後,誰知撞見了父皇與母後爭執,那時他便知道阿流與他並無血緣關係。他心跳如擂,像一條找到暗縫的江流,瘋狂地向堤壩奔泄,每次撞擊,都讓他隱約感到這壩會塌,終有一天。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窺破,暗地裏流淌的那些綺念讓他痛苦又羞愧,他想狠狠撕了那些人的臭嘴,他與阿流從未有過逾舉之事,竟將汙水潑在了他們身上。他跪在母後宮中,求她出麵說出真相,阿流本就不是父皇親女!父皇求著天妃娘娘入宮時,本就知道她已有身孕,若非安胎天妃娘娘根本不會踏進皇宮,父皇愛極了天妃娘娘,疼極了阿流,那些奸毒之人愧對父皇!
??母後恨極了阿流,不願搭理他,日日在宮中抄經拜佛,終是激怒了他,他掀翻了矮幾,“母後這是做給誰看?當日母後毒殺父皇毫不手軟,如今卻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真叫兒臣作嘔。”
??他沒有再踏入明德宮一步,宮外一棵巨大的藍花楹開的正盛,滿天花瓣隨風飛舞,他揮手召來魏祖,“傳朕口諭,先帝仙逝,太後娘娘憂思成疾,即日起搬至水殿休養,無朕口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違者格殺勿論,九族盡誅!”
??“那……長公主是否?”雲止停下腳步,用腳尖碾碎紫色的花瓣,“此事便不必告知長公主了,傳薛行之進宮!”
??雲止坐在榻上一臉頹然,連深愛的人都無法保護,他生為男兒有何用!他將阿流送給了別人,這天下有誰比他更愛阿流?誰能比他對阿流更好?他伸手捂住了臉,長發散在塌上。
??這一仗必須贏,他必須活著見到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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