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喬遷之喜
八月廿八,傾雲長公主遷出宮外,長瑞帝禦賜九王府於傾雲,午雲眾人盡數遷入府中,另附宮婢五十,侍衛五百,珍寶無數,由劉雄引路,宮中車轎浩浩蕩蕩地駛出宮門,雍京城百姓駐足而立,永安坊人滿為患,水泄不通。
??雍京城最大的酒樓飛霓樓頂樓的雅間裏,幾名華衣公子津津有味地看著隔街的盛況,就著美酒佳肴肆意揮灑起來。“五哥,咱們不是來恭賀長公主喬遷之喜的嗎?幹嘛躲在樓上?”華漫兮一臉不滿,將碗裏的芙蓉糕戳得稀爛。華瑉一身月白錦衣,斜靠在樓椅上,看了他一眼說:“九弟莫急,人潮洶湧,衝撞了我們就不好了,等人群散去我們再去不遲。”
??“嗬嗬,五哥真是細心,我倒是有些慚愧,一心想看熱鬧!”華清風笑得坦然,望著永安坊人來人往,他的笑意不斷加大,幾人隨著他的目光往下看,隻見幾名年輕公子施施然拂開人群,走到了一名高瘦的宮裝女子身後,對著女子鞠躬行禮,不知他們說了什麽,人群“嘩!”地一聲,開始沸騰起來,不斷往前湧動,眼看就要撞上女子,“嘭!”前麵的人群被彈飛,砸進了後麵的人群之中,閃躲不及的人開始喝罵起來,然而馬上他們就叫不出來了,因為,不知何時起,幾名粉色宮裝的女子就到了他們麵前,手中提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年輕公子,接著從袖中掏出了匕首,匕身在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芒來。
??人群被震懾到,紛紛後退,而之前的高瘦女子手中拖著一名身著褐色織金的肥胖男子慢慢走近,血跡在地上畫出長長的痕跡,她走到一名中年男子麵前輕聲問:“你認識此人?”男子額上豆大的冷汗滾下,聲音幹澀地說:“是……是我家世子,求……求您放了他……”
??女子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將男子舉到他眼前,問他:“可知此處是什麽地方?你是哪家府上?”男子咽了口唾沫,幹癟的聲音從喉中擠出來:“小人……乃是衛國公府上侍衛,求您高抬貴手,放了世子……”
??女子環顧四周,人群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盯上了自己,“哐!”肥胖如豬的衛世子被丟到了男子腳下,男子立馬將他抱起,飛快地從人群中退了出去。其餘幾人也被丟到了地上,各自的侍人趕緊將人帶了回去,人群再也不敢放肆,隻能遠遠地望著九王府前進出的美貌宮婢們。
??夏決長舒口氣,重新坐回長椅,衛麟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在九王府門前調戲白靈,若非她手下留情,今日抬回去的便是一具死屍!而且方才那一下,是蘇玉的退卻,這麽說長公主就在門內!他遙遙望著九王府華麗的朱門,想象著那人就在門內,冷眼看著門外喧囂,他突然覺得喉頭一梗,再也喝不下。
??他的異樣被華瑉看出,華瑉關切地問:“山明可是不舒服?”接著打了個響指,對著空氣說:“上些清淡解酒的茶點!”夏決伸手阻止他,幾人都轉過身來,探究地望著兩人,華淩風溫和地問:“山明竟是醉了?去南國一年,倒是酒量小了不少!”夏決微微赧然,替他倒了杯酒,“山明酒量本就不佳,近日在營中更是滴酒不沾,故而……”華淩風微微一笑,接過了酒杯。
??雲流一早便出了宮,提前到了九王府,府中人早已打點過,一應物事應有盡有,擺放有序,謝酉早已在府中探查了一遍,把格局布置給蘇玉細細說了,蘇玉一邊聽一邊點頭,劉雄此人雖然油膩貪財,做事倒不含糊,是個聰明人!正殿早已收拾好,白鷺領著雲流去了殿中,蘇玉留下來打點,宮中的人很快就要到府中了,許多事她得長個眼,這宮中偷梁換柱的本事大了!
??待到斜陽西沉,九王府已經收拾妥當,蘇玉把宮婢交給了白鷺去調教,一應粗使活計都交給了她們,侍衛們被謝酉分配到了府中各處,與午雲宮人混守一處。而接近正殿的地方,一律不許他們宮中之人接近,守衛和侍奉全由午雲宮人擔領。華紹賜人無外乎是為了監視,這些人中又夾著各宮眼線,勢力盤根錯節,無法清算。
??宮人們將琉璃宮燈點亮,瑩瑩光亮照得府中生機勃勃,天光還未消失,一群不請自來的客人上門了。褚綏望著門口的幾人有些為難,當先一人已跨入門檻,“怎麽,長公主喬遷之喜,本皇子還不能進去討杯酒喝?”華漫兮把骨扇一收,敲在褚綏的肩上,斜眼看著他。其餘幾人沒有說話,但站得筆直的身影告訴褚綏,他們勢必進入王府。剛散去的人群又開始聚攏來,對著他們指點起來,褚綏有些頭大,今日忙活了一天,眾人已十分疲憊,蘇玉特地傳令,命守衛盡早閉府,用完晚膳早些梳洗,可長公主再尊貴,也不能在大雍王府將幾名皇子和將軍擋在門外吧?
??為難間,有腳步聲逐漸靠近,褚綏回頭,一身荷藕色曳地紗裙的蘇玉慢慢走了過來,半梳的流仙髻斜墜一側,色澤通透的白玉耳墜在行走中搖曳,琉璃宮燈一晃,南國風情畢現。蘇玉走到幾人跟前,笑盈盈地說:“不知幾位殿下到了,有失遠迎……”說著將身後的路讓出來,打了個手勢說:“公主殿下正念叨著今日無人問津呢,不想幾位殿下和將軍已經到了,奴婢這就帶幾位殿下去冷香居。”
??說著退到一旁,引幾人進入府中,沿著花徑朝冷香居走去,花園兩旁的桂樹枝繁葉茂,香氣四溢,一路上奴婢們不停問好,華漫兮不耐煩地揮手,快步往前頭走去。華瑉好心提醒說:“九弟慢些,九王府不比宮中,處處精巧貫通,似迷宮般,當心走錯了路!”夏決快步跟上他,低聲說:“九皇子,長公主正在等咱們,跟著蘇玉走會更快些!”華漫兮回頭,發現蘇玉寒著臉站在路口處,趕緊往回走。蘇玉壓住情緒說:“幾位殿下,還是快些去冷香居吧,長公主早已設宴,等殿下們前往呢!”
??華漫兮無奈地癟嘴,這蘇玉當真易怒,怕餓著長公主,竟敢催他們幾人,南國之人這麽護主?他雖不滿,也隻能跟上腳步,要見長公主一麵當真不易,他和書院裏那幾人打賭,自己見長公主一麵輕而易舉!他總不能自己打臉。華淩風一邊走,一邊觀察王府的格局,隻見樓閣橫斜,曲徑通幽,府中布置得十分精妙,竟是大家之作!之前父皇為何不曾將它拿出來?這樣別有洞天的府邸,無可挑剔,難怪大公主看了之後吵著要呢!看來父皇很看重長公主,他要好好想想怎樣與她親近。
??雲流正在殿中觀賞字畫,冷香居布置得幹淨大方,房間中掛著許多字畫,雕刻精美的書架和兀幾上整齊地擺著不少孤本,一絲灰塵也無。她隨意拿起一本《往生經》翻閱,發現裏麵的書頁盡是痕跡,想來原主人時常翻閱,而掛著的字畫也有許多被磨蹭的痕跡,所有的書畫紙張都已泛黃,陳舊不堪,許是材質極好,竟不顯破爛,反倒有了一絲曆經歲月滄桑的獨特味道。這些書畫的主人是誰呢?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竟有不少孤本,華紹這般貪得無厭之人,沒有將它們收入宮中,竟把這些東西留給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整個大殿透出一股滄桑的氣息,一桌一椅,一字一畫,都在述說著過往的滄桑歲月。這種感覺彌漫在空間中,雲流有些不適,一旁的白鷺急忙問:“殿下怎麽了?可是餓了?”
??今日太過忙碌,宮人們進進出出,十分喧鬧,雲流午膳胃口不佳,隻用了些甜粥,此時已至酉時。雲流搖頭說:“倒也不餓,我隻是好奇,這九王府原來的主人是誰?”白鷺一愣,仔細打量著四周,這九王府布置得清幽雅致,王府占地寬廣,卻不顯淩亂與空洞,一草一木布置得極盡心思,不似王公貴族的府邸那般奢華,也不似商戶之家那般單調,處處透出書香世家的氣息來,仔細看這布置,竟像是女子所做。
??主仆兩人正在琢磨著四周環境,白鶴走了進來,見兩人轉圈不由好笑:“殿下與白鷺姐姐這是在做什麽?莫非是餓暈了?”雲流回頭望著她,見她手裏拿著幾支盛開的晚荷,笑著問:“又去了泛月橋?當心水鬼拉你下去做伴!”
??白鷺“噗呲!”笑出來,指著白鶴說:“你這小蹄子,怎地盡日裏手癢,那楊二娘抓到你,告到楊將軍那裏去,看你不脫層皮!”白鶴吐著舌頭做鬼臉,她才不怕,那楊一諾不過是個遲緩笨拙的小娘子,便是她將楊家的晚荷摘了個遍,也抓不住她!
??“好哇,原來是長公主的家奴偷了楊家的睡蓮,楊一諾這幾日跟五哥抱怨不停,說是哪家的小廝膽肥,竟把她要送給孟涵的睡蓮折了,這幾日她連溫家也不去了,日日守在泛月橋!不想長公主這家奴,竟有如此本事,能在將軍府守衛的眼皮底下頂風作案!”一道興奮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緊接著華漫兮大步走進了殿中,雙眼發光地看著白鶴,白鶴一愣,隨即驕傲地扭頭,將晚荷插在了抱瓶中,紫色和粉色的晚荷在冰青色的抱瓶中高低錯落地伸展著,給殿中添了幾分生機。
??華漫兮見白鶴不理他,開始耍賴,非要雲流給他點封口費,雲流徑直走向方桌,夾了一塊水晶蹄子放到一隻玉碗中,推到桌子一旁,“九皇子,這是蘇玉特地下廚做的,你嚐嚐,南國口味你可喜歡?”
??華漫兮滿意地坐下,大口嚼起來,其餘幾人也依次坐下,恭喜她喬遷,將手中的禮物交給了蘇玉,蘇玉笑眯眯地收下,長袖一揮,施施然地往殿外走去。
??華淩風打量著殿中說:“長公主,九王府布置得當真雅致,比皇子府還好!”一旁的華清風接過話頭:“可不是,上次大皇姐跟著劉雄過來,當即抱怨自己的公主府呢,吵著要跟長公主換!”他輕笑一聲,夾了塊鹿肉細細嚼著,眼角瞄到華瑉眉頭微皺,不由心頭一樂,華玥心直口快,在宮中得罪了不少人,礙於她的身份無人敢動手,即便出嫁了,這毛病也改不了,她的公主府是父皇親賜,薑皇後請鍾國寺高僧所造,金碧輝煌奢華無比。華玥這一抱怨,一下就傳遍了雍京城,堂堂的大雍長公主,竟和外來的公主爭起府邸來,丟盡皇室臉麵。
??雲流不動聲色,任由幾人交鋒,一旁的夏決端起酒杯仰頭而盡,說了聲好酒,接著問起了南國菜係,雲流笑著解說,白鷺也跟著補充一兩句,加上華漫兮的碎碎念,一頓晚膳倒也熱鬧。晚膳後幾人見雲流稍有困色,便告辭出了府,出府時華漫兮神秘地告訴她:“長公主,你猜楊一諾為何要送妖蓮給孟涵?這妖蓮是初階靈植,乃是美肌養顏之物,莫非孟涵好這口?”
??雲流十分驚訝,這晚荷竟是靈植?難怪楊家那般寶貝,捉賊的告示貼到了城門口!華漫兮滿意地看著她的表情,大搖大擺地跟著華瑉幾人往坊外走去。坊內之人見了他無不退後三米,這坊間住的皆是朝廷重臣,誰人不識九皇子?何況是朝中幾位皇子同行,華淩風一揮手,行禮的人全部折了回去,幾人慢悠悠地在永安坊內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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