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北境變天
臘月初九,北境天降冰雨,大風壓境,荒原上鳥獸四散,一道天火擊中了荒原,隨即被冰雨澆熄。
??幾名裹著棉襖的黑衣侍衛正提著劍護著一名玄衣男子朝荒原盡頭逃去。他們小心地避開天火坑,踩著荒草迅速往前飛去。
??冰雨越下越大,玄衣男子虛弱地喘著氣說:“我已不行了,你們把我放下趕快逃吧。”
??他右手撐在劍上,左手使勁推著身邊的侍衛,示意他們逃命去。
??“不,尊貴的太子殿下,我等不會丟下殿下,那是懦夫的行為。”
??兩個黑衣侍衛緊緊攙扶著他的身子,另外三個侍衛則警戒著身後,荒原視野開闊十分不利於他們隱匿身影。
??神度苦笑著望著他們說:“你們這又是何苦……”
??他看了一眼胸前被染紅的布帶,他已受了重傷,那隻高階妖獸還在窮追不舍,加上這樣惡劣的天氣,他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神度臉色蒼白,由著侍衛帶他躲進了樹林。鬆針和枯葉鋪得滿地,幾人又冷又餓,走在最前方的侍衛小心翼翼地捂著明珠尋找避雨之地,最後方的侍衛一路清理著蹤跡。
??侍衛終於找到了一棵大樹,連忙扶著神度靠坐下來。
??神度身受重傷,再加上淋了冰雨,已經發起熱來,他神智迷糊地問:“妖獸追過來了嗎?”
??侍衛小聲說:“殿下不必擔心,我們在入口處設了結界,妖獸一時半會也進不來,您先歇息一下。”
??說完拎幹頭巾替神度擦拭著額頭。觸手滾燙,侍衛不由皺眉。
??王城裏侍女們來回奔走,幾位王爺已經聚集到了北境王的床榻前。
??寢殿裏燒著火爐,濃鬱的檀香也遮不住藥味。一名長袍老者悉心地給北境王喂著藥水,北境王軟軟地靠在舜姬的懷裏,艱難地咽著藥水,一半的藥汁從他嘴角流了出來,又被老者喂了回去。
??一碗湯藥見底,老者伸指搭在北境王脈門上,他的神情越發肅穆。
??幾位王爺緊張地看著巫醫,巫醫輕輕搖了搖頭,退到了床榻外。
??澤蘭滿眼擔憂地問:“父王,您感覺怎麽樣?”
??北境王虛弱地喘著氣,看了他一眼似要說話,卻隻是囁嚅了一下嘴角。
??舜姬看了一眼澤蘭,示意他不要說話。
??澤蘭低下了頭,幾位王爺互相打量著,心裏有了盤算。
??北境王費力地抬手指了指窗戶,舜姬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含淚說:“澤蘭,去把窗子打開些,花女把火燒旺些。”
??一身黃色長襖的花女立馬說:“是,娘娘。”
??澤蘭快步走到窗旁推開了窗,密集的冰雨劃過窗外,濺了一些在他臉上。
??北境王動了動身子,舜姬穩穩地將他扶了起來。他望著窗外的冰雨費力地問:“太子……神度,回來了沒有?”
??一直沉默的戎王抬起了頭說:“父王,四哥還未回宮,兒臣昨日已派出人馬去尋他。”
??北境王虛弱地咳了起來,看著戎王說:“好……務必……咳咳……”
??幹咳聲在殿裏回蕩,氣氛更加悲沉,幾位王爺都低下了頭。
??漏壺滴響,幾位王爺退出了北境王的寢殿。
??戎王站在石階上默默地望著雨簾。
??一身錦袍的三王爺辛時捂著手爐走到了他身旁,望著冰雨歎氣說:“也不知四弟去哪裏鎮壓了?連五弟你的心腹也找不到人。”
??戎王眉頭一皺,轉過頭看著他說:“三哥慎言,近日氣象無常,加之妖獸暴動,王軍與四哥匯合的時間會更長。”
??辛時不置可否,捂著手爐說:“有勞五弟,屋外濕寒,我先進殿歇息了。”
??戎王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皺眉,父王眼見不行了,辛時特地提起他的心腹是何意?北境王軍一半由父王掌管,一半由他掌管,此次神度突然出宮狩獵作亂妖獸,結果下落不明,他派出的王軍一直沒有搜尋到神度的蹤跡。
??他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偏殿一側有黑袍閃過,他追上去卻撲了個空。
??他沉著臉往自己的寢殿走去,辛時給他設了個套!若是神度平安歸來還好,若是……辛時一句心腹他就脫不了幹係!
??長廊下空無一人,一隻鷹隼從宮牆上飛下來,鑽入了一間偏殿。
??澤蘭拿獸皮給它擦著水,小漠喉中發出怪鳴,跳到他手上抖了抖身子。
??澤蘭神色微沉,三哥是什麽意思?他在暗示什麽?
??“小漠,去盯著辛時,一定不要被他發現。”澤蘭把一大盤生肉放到了小漠跟前,小漠歡快地吃了起來。
??王城中漏壺剛過卯時,幾位王爺紛紛到了北境王的寢殿前候著。
??寢殿裏燭光暗淡,花女用鑷子攏了攏火爐裏的銀炭,火燒得更旺了。
??“咳咳……什麽……什麽時辰了?”北境王已經醒了,他低聲問舜姬。
??“王上,卯時了,您再歇歇吧。”
??舜姬替他掖著被子。
??北境王微弱地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榻前燃著的長命燈,燈繩即將燃盡,火光也逐漸暗淡,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辰時,幾位王爺都候在了北境王榻前,巫醫正在替北境王紮針,殿裏依舊彌漫著化不開的沉悶和藥味。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北境王麵色轉喜,向殿門望去,幾位王爺也各懷心思地向門口看去。
??來人卻不是太子神度,而是滿身狼狽的大將軍丹祖,他臉色沉重地跟著侍人進了殿。
??戎王有了不好的預感,剛想問話卻被北境王打斷了:“丹祖,太子在哪?”
??“撲通!”丹祖臉色慘白地跪在了地上,他啞著聲說:“王上恕罪,臣率將士五十人尋找太子殿下,卯時在南荒外的林中發現了殿下,但……”
??丹祖語氣哽咽,重重地磕了個頭,鮮血從他頭上流下。
??北境王猛地咳了起來,喘息著說:“你……你把話說完……咳咳……”
??舜姬輕輕替他拍著背,神色擔憂地看了一眼巫醫,巫醫暗暗搖頭。
??“我與將士趕到樹林時,太子殿下……已經沒了氣息,他的侍臣也已氣絕,臣在周圍查探了一番,猜測太子殿下一行是被妖獸襲擊,應是十二階以上的凶獸……”
??丹祖沉痛地說,他與將士到時,林中……慘不忍睹,眼下王上病重,他不忍說出實情。
??“咳咳……”北境王的臉色逐漸變得灰敗,眼中的光芒慢慢消失,他看著丹祖慢慢地說:“丹祖,是……戎王派你去的。”
??丹祖驚愕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磕頭說:“王上,丹祖所言絕無虛言,同行將士可作證。”
??“丹祖,誰不知你與五弟交好,麾下將士也聽命於五弟。”二王爺涿複滿臉戾氣地說,眼神在丹祖與戎王身上來回打量。
??“好……竟然把本王的神度給……哇!”北境王嘔出一口暗血,身子慢慢軟了下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戎王。
??“王上,王上!”舜姬一把扶住北境王的身子,卻發現他已經不動了,他的眼瞳變得灰蒙,瞳孔已經散大。
??榻旁的長命燈已經熄滅,巫醫放下了銀針,跪在北境王榻前說:“王上駕崩了,還請娘娘和幾位王爺節哀。”
??幾位王爺在榻前長跪不起,舜姬見狀忍不住悲泣,殿中侍人紛紛長跪伏地,殿裏一片悲戚。
??王上賓天,當照祖儀發喪。舜姬強忍著悲痛站起身說:“花女,去請玄官敲喪鍾,務必讓北境百姓知道。”
??花女低頭往殿外走去。
??北境曆天興四十年臘月初十,北境王夷易重病駕崩,舉國同哀,北境百城喪鍾不斷,百姓紛紛在門前插上了白幡,自發著素衣守孝半年。國孝期間暫停一切宴樂嫁娶,不得淫穢喧嘩,以免阻攔大行王魂歸火神殿。
??幾位王爺被舜姬留在了王宮中。先太子意外身死,先王賓天時還沒來得及指定新王,眼下境內又有妖獸暴動,必須早日定下新王以安民心。
??清神殿裏炭火正旺,戎王沉默地坐在獸椅上,任由幾人打量。
??涿複冷笑著說:“五弟好本事,手下大將接應太子殿下,連屍體都沒接回來。”
??“可不是嗎?父王駕崩時還死死看著五弟呢,死不瞑目。”辛時捧著熱茶附和地說。
??辛時心思轉得很快,父王在世時獨寵太子,誰知太子遇襲身亡,剩下的王爺裏,大王爺遠鎮寒域邊境,向來不理朝事,連父王病重也沒有來信問過安。六王爺天生眼疾不能視物,整日固步王府。七王爺稚氣,況且舜姬有意讓他做個閑散王。
??就剩下二王爺,他,還有戎王有資格問鼎王座。戎王文治武功皆精,還有一半王軍在手,實在是個威脅。
??辛時眼光轉了一圈落在了涿複身上,涿複急躁駑鈍,不如利用他擠掉戎王。
??涿複果然怒氣衝衝地指著戎王說:“穆頊,丹祖到底做了什麽手腳,向來神力高深的太子怎會死於區區妖獸之手。”
??誰都知道父王吊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太子,丹祖卻闖入寢殿說太子死了,活活氣死了父王!
??涿複神情暴虐,他雖然也想要那張王座,卻不會使這種手段。反倒是穆頊,表麵清心寡欲,背地裏卻派心腹暗殺太子,實在心狠手辣!
??戎王沉著臉,他與丹祖皆是衷心耿耿,太子遇襲之事與他毫無幹係,他行得正坐得端,無懼旁人汙蔑。
??然而父王臨終前的眼神卻深深灼傷了他的心,從小到大他樣樣做到最好,依舊比不過太子。今日太子身死,父王竟然疑心是他所為!
??他看著涿複冷冷地說:“二王爺,妖獸殘暴狡詐世人皆知,近來百姓屢屢遇襲。太子神力雖高深,未必是高階妖獸的對手,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先查清太子和侍臣遇到的是什麽妖獸。”
??他總覺得此事有異,明知父王病重將去,太子為何執意出去鎮壓妖獸。再者,太子本身神力高深,能虐殺太子一行的妖獸極有可能是頂階妖獸!
??若是北境出現了頂階妖獸,百姓就危險了。
??穆頊提起劍就要走,卻被內侍統領攔了下來。
??統領看著他說:“戎王爺稍安勿躁,先王賓天,宮中一切物事暫由舜姬娘娘掌管,娘娘命幾位王爺先在殿中休整幾日,等新王繼位再請幾位回府歇息。”
??一排銀甲境軍站立在清神殿外,重劍閃著冷光。
??戎王坐回了獸椅,看來新王定下之前,王爺們誰也別想離開清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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