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她可靠嗎
幾千公裏之外，蕭琦對室友們對自己的擔心全然不察，大約就在前一天，他正麵臨一個艱難的挑戰——將曾律師的建議敘述給奶奶聽，告訴奶奶如果她想將大部分財產繼承給自己，就需要修改她之前的遺囑。
??奶奶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沒多久，蕭琦真的很擔心她會受不了情感上的衝擊。如果她聽說沒有辦法將房產全部遺留給自己，她的情緒會不會很激動呢？會不會一下子又受不了出什麽事呢？他真的一定要在這幾天說這件事嗎……
??此時，蕭琦剛從李醫生的辦公室出來，心事重重地回到奶奶的病房。走到門口時，蕭琦停頓了一下，站在門口躊躇不前。若是不了解他心事的旁人見了，一定會覺得有點兒古怪吧。其實每次蕭琦準備推門而入時，他都會感到一陣緊張，每次離開房間時亦然。因為他總是擔心，擔心每次離開房間都有可能成為他和奶奶一生一世的永別，他也將會從此留下一輩子也沒法忘懷的重大遺憾。而當他推門而入時，他又會害怕麵對那無論是誰也沒辦法停止的時間，害怕擺在他麵前的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的未來。
??但他終究還是握住門把手，慢慢將門推開，盡量輕輕地走了進去。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奶奶床邊，發現奶奶已經醒了，正在望著天花板眨眼，蕭琦暗暗鬆了一口氣，趕忙上前去，蹲在奶奶床前，拉住她的手。
??“奶奶，您醒啦？您感覺怎麽樣？”
??“是琦琦呀，你剛才去哪兒啦？我挺好的……”盡管老人這樣說，但這句話聽起來還是很像一種習慣性的答複。她的麵容看起來還是很憔悴，缺乏血色，皮膚像蒼老的樹皮般布滿皺褶，嘴唇也幹幹的。
??“啊，我去吃了個午飯……”
??蕭琦猶豫著要不要現在開口。按照曾律師的意思，這件事不能再拖，但是……還是等奶奶身體再恢複一些吧？應該不差這幾天吧？萬一……蕭琦糾結著。
??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老人叫蕭琦把她扶起來，她要斜靠在床頭。待坐起身後，她已經率先發問了。
??“琦琦啊，之前去廣海市找律師，結果怎麽樣了呢？”
??蕭琦的心跳加快了幾分，病房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看來此刻是非說不可了。原來奶奶並沒有忘記那件事，想來也是，奶奶一定時時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久前之所以沒提起，大概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吧。
??蕭琦又回憶了一遍曾律師和他交代的內容，組織了一下語言，隨後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奶奶，曾律師是這樣和我說的，您原來的遺囑上寫著房產全部遺留給我，現在看來可能是有點難辦到的，因為必須要經過伯伯和姑姑的同意才行。這個您之前應該也知道了吧。但是曾律師說，隻要稍微修改一下……遺囑，我就能獲得房產的大部分。是這樣的，您所能留給我的份額首先是您所擁有的那一份，也就是房產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中您還有四分之一，這一部分也是您可以支配的。在剩下的一半中，我自己也還可以有我的四分之一份，再剩下的那些就是姑姑和伯伯的了。如果是這樣分配的話，我能拿到的是最多的。這樣您能聽明白嗎？”蕭琦一口氣將曾律師交代給他的說完，他很努力地將這個對奶奶而言可能有點兒複雜的問題盡可能地講清楚，盡管如此，他還是擔心奶奶可能不能理解。說完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奶奶，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
??沉默許久，奶奶終於慢慢開口了：“這個曾律師……真的……真的可靠嗎？”
??蕭琦的心一沉，問題來了，奶奶果然不相信曾律師的建議。可是一旦奶奶不同意律師的建議，她一定要重新想辦法，到時候又要操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覺得她還是很可靠的，奶奶。我相信她。”蕭琦試著說。
??……
??奶奶又是許久沒說話。蕭琦不安地等待著奶奶的反饋，他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此時，他真的很想大喊出聲：奶奶，這樣就可以了，您不要再為能留給我多少遺產操心了，我隻要您能好好的！別的我什麽都不想要！
??但是他不能說出口，隻能不停地對自己說別著急，如果自己著急的話，奶奶一定會更著急的。
??“這樣，豈不是要修改遺囑了？”老人看起來在努力地思考著，同時，她的呼吸也稍微有些急促起來。顯然，她是想了很久才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實際上蕭琦剛才已經說了，但老人現在才稍微明白過來。
??“是的，奶奶，的確是要修改一下……遺囑……”蕭琦還是很不想提起那兩個字，“您先躺下休息休息吧，這個問題不著急的，等您身體好了再想，您的身體是最要緊的，別的都不著急……”
??老人擺擺手，示意自己目前沒什麽大礙，她仿佛就想在今天把這個問題搞明白，她的眉頭緊緊地蹙著，思考這個問題對她而言很困難，或許這些事本身並不複雜，但老人因為氣喘等身體上的病痛，大腦很難同時很好地運作。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她自身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衰弱，因而這個問題絕不是孫子所說的“不著急”，而是刻不容緩。
??“琦琦……”良久，老人緩緩開口，聲音十分低沉。
??“嗯，您說……”蕭琦隻得湊得很近才能聽到奶奶的話語，他能感到奶奶急促的呼吸就在他耳邊，這使他的心一陣一陣地緊張。
??“有一個想法，我之前一直在考慮，一直沒有和你說過……”老人使勁兒深呼吸了一口，接下來似乎要說很長一段話。
??蕭琦不敢多言，隻得在一旁靜靜地等著奶奶說。剛好此時，李醫生或許是已經結束了其他工作，吃過了午飯，再次來到蕭琦奶奶的病房裏。
??“老人家，”李醫生的語氣還是那樣輕鬆，他的步子輕快，在蕭琦奶奶的病床前站定，彎下腰，笑眯眯地看著老人，“您醒啦？下午感覺怎麽樣？”
??“我挺好的……”
??果然，奶奶的這句話是她的習慣回答，蕭琦心想。
??李醫生的到來打斷了奶奶適才的話，奶奶開始閉口不言，此時隻能感受到她急促而淺淺的呼吸，蕭琦當然不催促奶奶說下去，隻捉住她的雙手，輕輕地握住，奶奶的手微微抖著，冰涼冰涼的，她此時好像也有些緊張，蕭琦心疼地稍稍握緊了些，想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奶奶。與此同時，蕭琦稍微有些疑惑，自己家的這些事李醫生是知道的，如果是這方麵的事，即使當著李醫生的麵說應該也沒有什麽關係，適才病房裏並無別人，奶奶還用那麽低那麽輕的聲音，也許是什麽特別私密的事情，私密到連李醫生也要隱瞞……
??李醫生上前查看了一下奶奶的大致情況，調試了一下輸液瓶，過程中，蕭琦不住地對李醫生說：“您辛苦了。”李醫生都笑著搖搖頭。
??“小李……”剛才一直都沒說話的老人緩慢地開口，聲音有一些沙啞，蕭琦趕忙給奶奶倒了一杯水，端到嘴邊，老人抿了一口後便不要了。
??“哎，您講。”李醫生彎下腰，湊近了老人。
??“小李……我知道這個時候問你這些，肯定有點兒不合適，你千萬別生氣……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那就是……上次你好心，幫我介紹的那個曾律師，我想問你……她……確定是可靠的吧？我知道不該這樣問，但是法律的事情，我不太懂……琦琦去找了那位曾律師，結果要我修改遺囑，可是，這可不是小事……李醫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把你當外人，你也別怪我說話太直接，我就是這樣一個脾氣……”老人接連說了一長串話，呼吸有些跟不上，緊接著便急促呼吸了好長一段時間，李醫生趕忙上前扶住老人，穩了好一會兒，情況才漸漸穩定下來。
??見老人沒有什麽大礙，李醫生才繼續說下去，他的語氣十分吻合：“老人家，我不會生氣的，您是一個好人，我願意幫您。我是醫生，治病是理所當然的，有什麽恩人不恩人的呢。”
??蕭琦鬆了口氣，因為奶奶適才的話著實如她自己所言，有些太過直接了。哪兒有先去找了人家推薦的人，事後又懷疑的呢，哪兒有心存懷疑就直接問出來的呢？他真怕李醫生被激怒，奶奶生病的這段時間，李醫生的援助是至關重要的啊。不過現在看來，李醫生是不會為了這樣的地方計較的……對此，蕭琦打從心底感謝他。
??“您別和我客氣了，也別說太多的話，這樣吧，您就這樣休息著，讓我給您講講我之前和曾律師之間的事吧。”李醫生仍舊是笑眯眯的。
??蕭琦有些吃驚，並不是因為李醫生和曾律師過去有交情，而是他願意這樣給他和奶奶講述。現在還是上班時間，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而且，突然這樣提出，他究竟有什麽話想說呢？
??“不耽誤你工作嗎？”奶奶擔憂地問。
??“沒關係。”李醫生在病房裏的沙發上坐下。
??這個李醫生真的是一個怪人……蕭琦心中暗想。被人這樣質疑，也絲毫不生，此時竟然真的坐下來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在蕭琦心中，涉及到和律師之間的事，一般都不會是什麽好事，如果是他自己的話，除非逼不得已，否則絕不會對外人提起的……蕭琦就這樣按照自己的思路想著，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奶奶則對李醫生要講的故事很感興趣，她很想了解那位曾律師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蕭琦小心地扶著奶奶，幫奶奶再度躺下，確認奶奶現在躺得還算舒服，又忙著找出一隻一次性杯子，給李醫生倒上水送去。
??“蕭琦，你不用忙了……”李醫生接過杯子後便放到了一邊，似乎不太想喝。他停頓了一會兒，大約是整理了一下思緒，便慢慢地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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