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毫無希望的執念
陳時宇感覺身體像在被火烤，整個身子宛如在蒸籠中，悶悶地發著熱。身體沉重乏力，沒辦法睜開雙眼。朦朧間，他隻依稀聽到有人在說“體溫”、“換藥”等語。一開始，他好像能聽到“康夫”和“鏡兒哥”的聲音，後來一切就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尚有一部分是清醒的，因而他隱約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夢，在這個夢中，驕陽似火，大地灼熱得想要將一切融化，他覺得口渴，於是拚命地尋找水源。他好像在一片沙漠上行走，過了一會兒，場景似乎又變換到匯金苑小區……他發現自己置身於楚佳桃家附近。於是，他開始下意識地尋找小桃。他感覺自己有一種執念，此時找到小桃的願望和找到水源的需求重疊起來，變得同樣強烈。遠遠地，他好像聽到有水聲，於是他順著水聲而去，又不知轉過多少道彎，不知碰了多少次壁，期間，他還依稀見到楚佳桃家的那位秦姨，他好像還詢問秦姨小桃去哪兒了，但是一切都不那麽真切，他隻記得自己最終找到了水聲的所在……原來是那個噴泉！他奔過去，雙手捧起溫泉中的水向自己的臉上潑，又喝了幾口，頓時覺得比剛才清爽多了。周圍的溫度似乎也沒那麽高了，陳時宇開始在噴泉這裏等待……等待什麽呢，等待誰呢……他忽然又想不起來了……他低頭向噴泉看去，清澈的水麵投射出他的影子，水光搖曳間，他看到噴泉池周圍的大理石上刻著兩個單詞“Iwish”。字母是金色的，刻得很小，字跡娟秀而富有藝術感，不知為何，陳時宇對這字樣尤為在意，他一直盯著它們看，仿佛想將它們深深印入腦海……
??“阿宇……”
??忽聽有人喚他。
??這聲音輕柔如微波，一點點像他飄來，但又徐徐重疊，一遍遍重複，後來，竟一波一波地將他淹沒，像大浪一般席卷而來。
??“如果有一天我們失散了，記得來這個噴泉邊等我……”
??他忽然聽見這句話，比起之前那夢幻而悠遠的呼喚，這聲音清晰可聞，仿佛就在離他極近的地方，仿佛就像耳語。但他沒辦法分辨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他隻清楚地聽到那句話，除此之外，隻有“Iwish”，那行金色的小字尤為醒目。
??而後，夢境又變得混亂，陳時宇再次見到那位秦姨，但這究竟是不是他記憶中那位秦姨呢？看起來像，但又好像和實際中有區別。陳時宇的意識變得更加清醒了些，他開始更加肯定這是夢境，但卻還是醒不過來。
??在他的夢中，剛剛還看起來十分健康的秦姨忽然變得生命垂危，他將這情形和自己的實際印象對比，覺得自己分明經曆過類似的事。他終於看到了楚佳桃，還有她的母親，她們急切地想辦法搶救秦姨，他自己的胸口也能感受到那股焦急。
??他就在這種焦急中猛然睜開眼睛。
??“陳時宇，你醒了？”
??陳時宇聽到一聲輕柔的呼喚，像極了他剛才在夢中聽到的聲音。他先看看周圍，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旁邊的床上還躺著輸液的人，而他自己的手背上也有輸液針，淺黃色的藥液還在滴答滴答地向他的身體中注入。他有些納悶，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這時，他才看清剛剛呼喚自己的人的樣子——她，嚴格來說是她們，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臉上有焦急亦有欣喜——是韓淩雪和程靜妍。有一點茫然，陳時宇覺得好像剛剛才和她們見過麵，他由於酒醉、發燒、昏睡了太久，因而對時間的感覺產生了錯亂。
??但是，她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茫然間，陳時宇有點兒無助感，亦有些惱怒，在這種時候陪在他身邊的為什麽是她們，而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小桃？他不是責怪小桃，他現在已經清醒了過來，想起小桃正在醫院照顧秦姨，忙得脫不開身，他本來就不願為了自己的小事打擾她，但是……一睜開眼後的期望和現實還是形成了某種落差，這令他莫名地情緒煩躁。由於兩個女孩是占用自己的時間特意來陪他的，他又不好隨意亂發脾氣，隻得先費勁兒地坐起來。
??這樣一起身，他才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變得濕漉漉的，枕頭也濕了大半，一陣寒意襲來，他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原來他身上已經大汗淋漓，怪不得在夢中時他總感覺有水潑灑在他身上呢。
??“啊……你先別起來呢，小心著涼。”程靜妍扶住他的雙肩，試著將他放倒。
??陳時宇本就身上無力，被程靜妍一觸碰，又覺得有些緊張，一下子沒法抵抗，又躺回了潮濕的枕頭。
??“謝謝你們來看我……我都不記得我是怎麽來的了。”陳時宇隻得應付著和她們相談。
??“你半夜發高燒，是你室友送你過來的……我是看你沒來上課……有點兒擔心你，正好小雪也在，就一塊來看看你。”與其說是說明情況，不如說是在努力解釋。她很小心地觀察著陳時宇的態度，避免叫他覺得有壓力或困擾。隻是剛才，她真的擔心陳時宇一下子起來會著涼，因而才忘記掩飾地勸說起他；奧。
??“嗯，你好點兒了嗎？昨天你受傷了，不該喝那麽多酒，當時應該勸你就好了。後來……”韓淩雪本來想提到昨晚陳時宇在籃球場上大哭引得許多人注意的事情，但忽覺不妥，又硬生生將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後來……總之就是有點兒擔心你怎麽樣了。”韓淩雪盡量說得輕描淡寫。
??但陳時宇並不是對女孩子毫無經驗的單純傻男孩，經過從昨天到今天的一些事件，他已經基本可以感受到兩個女孩對他超出尋常友誼的關心。隻是這情形有些古怪，他從沒想過女孩子之間能形成這種關係，倘若她們同時對自己有好感，又怎麽能形成這種和諧？
??不管怎麽說，昨日和她們去酒吧已經極為不妥，不知是不是已經讓她們產生了某些誤會，現在再繼續接受她們的示好就很不合適了。而且……現在幾點了呢？
??陳時宇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睡得忘記了時間，他先四下尋找鍾表，但沒有看到，又開始在床上四處摸，尋找自己的手機，然而也沒有收獲。
??“怎麽了？你找什麽？”韓淩雪問。
??“啊……我的手機去哪兒了……”陳時宇還在四處翻找。
??兩個女孩也幫陳時宇四下找著，但找遍了各處，都沒見到手機的蹤影。
??“現在幾點了？”陳時宇問道。他本不想再叫這兩個女孩繼續留在這裏，本想馬上說聲感謝便叫她們先走的，既然已經察覺到了她們的想法，還是應當盡可能地減少彼此的互動，不要進一步地加深誤會。但他實在太迫切地想知道時間了，校醫院的輸液室中沒有窗，無法看到外麵的景象，不知道從昨天和小桃失聯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他想趕快和小桃取得聯係……說不定她已經在找他……說不定她現在很著急……
??程靜妍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中午十一點半了。”
??聽聞已經接近中午，陳時宇一下坐起身來，抓起大衣就要穿，程靜妍和韓淩雪慌得趕忙穩住他：“哎哎，你別動啊，還在輸液呢！”
??果然，陳時宇的行動馬上被手背上所紮的輸液針限製，由於他剛剛的莽撞，碰歪了輸液針，校醫院的護士還要幫他重新紮入針頭。
??陳時宇無力地向後一靠，拚命回想著自己的手機究竟落在了哪裏，他想拜托眼前的兩個女孩幫忙問問自己的室友，但這又有些不妥，陳時宇隻好耐著性子等待輸液結束。
??“今天真的謝謝你們來看我，你們先去吃飯吧！我自己可以的！”陳時宇試著說服兩個女孩離開。
??程靜妍和韓淩雪不願過多暴露自己的心意，馬上點頭，故作自然地說了些“要注意身體”、“別再著涼”一類的話，便準備往門口走了。陳時宇剛剛要鬆一口氣，誰想門口又走進一個人來。
??她進入房間後便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陳時宇的位置，很快，她發現了目標，但看到陳時宇床前站著的兩個女孩，微微一愣。
??陳時宇也一下子覺得羞愧尷尬，緊張地望著那人向他慢慢走來。
??原來是林語珊，她背著書包，像是剛下課的樣子，提著一個像是裝著糕點的小盒子。她走過來時，和程靜妍與韓淩雪擦肩而過，有短暫的眼神相接。程、韓二人昨日才剛剛見過林語珊，她們記得那時陳時宇見到林語珊時的窘迫樣子，現在那種窘迫又在陳時宇臉上複現。
??程靜妍回頭，偷偷觀察了一下陳時宇的神情，他的確是十分緊張的，這給她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陳時宇為什麽會緊張呢？難道他的潛意識裏也覺得和自己與小雪見麵有些許負罪感？這麽說來，其實在他的心裏，或許是存在某種意識的……這樣的暗湧，隻要不捅破它，這樣一點點地若即若離地靠近，說不定就能慢慢滲透入陳時宇的世界……
??想到這裏，程靜妍忽然又驚覺自己再次產生了某種蠢蠢欲動的欲望。她偷偷看看自己身邊的韓淩雪，她同樣安靜無言，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和韓淩雪之前已經坦誠相談，她們都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她們之間的姐妹情誼無疑是可貴的，她們彼此都格外珍惜，可她們的確同時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孩……她們現在之所以能夠如此和諧，甚至像在同一戰線上的戰友，不過是因為她們兩人此時都是無名的配角，兩人誰也沒有機會得到陳時宇罷了，眼下她們共同想要擊敗的對手是那個大一的小姑娘……共同的目標將她們二人之間的矛盾暫時掩蓋，但如果有一天……她們二人中的一個真的能獲得和陳時宇在一起的機會，她們的友誼還會像現在這樣堅實不摧嗎？事實上，兩個女孩都沒有把握……雖然表麵上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並不真的想獨占喜歡的男孩，但那是基於她們對陳時宇懷著一種毫無希望的傾慕。帶著這樣的念頭，以為既能成為自我保護的盾牌，又能不影響到陳時宇的生活，實際上卻漸漸將她們帶向越來越深的情感漩渦……因為愛情的本質便是有獨占欲的，隻不過此時她們二人心中的愛情是無法表露出來的，像安靜的水流，無聲地一點點蔓延，逐漸擴大的欲望，也許終有一天會叫她們變得進退兩難。
??陳時宇直到現在仍舊在為了找不到手機，進而聯係不到他心愛的女友心亂如麻，恨不得拔掉輸液針向他心中的思念狂奔而去。這景象叫兩個女孩都覺得心碎又心痛。昨晚她們都見到了陳時宇為了那個聚合了“高傲”、“冷漠”、“自我中心”、“疏離”、“矯情”等一切負麵詞匯的大一小姑娘哭得肝腸寸斷，拋卻了自尊和驕傲，摘掉了王子的光環，他成了學校裏那麽多人議論的悲情人物，她們對那個惹得陳時宇那樣傷心的女孩的嫉妒和不甘又增添了一分。這種情感影響著她們，叫她們的執著加深了一步，更加沒辦法輕易放棄那本來毫無希望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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