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宿命論者
空氣中有一種熟悉的香氣，那是奶奶衣物上的香味，混雜著她常用的洗衣粉的清香和她頭發上的屬於奶奶特有的味道……暖暖的……蕭琦好像從很小時開始就已經很習慣被這氣息包圍了……他一直很依賴這氣息，此時，他真想就一直在這溫暖中，一直這樣睡下去，一直沉浸其中……
??他周圍還有一種新鮮的味道，一種薄荷的香氣，這味道仿佛在催促著他快些醒來，他抗拒著，但他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他緩緩睜開眼睛。
??陽光真刺眼，就像此時蕭琦眼中的“現實”一樣讓他難以麵對。
??一個少女的麵龐映入他眼簾，朦朧間，少女的神情十分溫柔。她的長發垂下來，靠他的臉很近，那薄荷香氣正是從那柔順的發絲間散發的。
??“蕭琦？你醒了？”
??一個輕柔的聲音，但略顯焦慮。
??他再定睛一看，發現自己身旁是楚佳桃，她微皺著眉，盡管看到他醒來，她極力地想露出笑容，但那眉心的顰蹙仍難掩她內心的擔憂。
??看看四周，分明是自己的家。不，自己和奶奶的家。
??就在不久前，奶奶還和自己一起生活在這裏。
??空氣中殘留的味道就是明證，奶奶分明像是從未離開過……
??他完全醒了，也全都想起來了，而找回現實的感覺也意味著他再次察覺到內心的劇痛，他多想一直沉浸在剛才的溫暖中啊。
??葬禮結束後，他在墓園門口見到楚佳桃。他突然覺得心跳得異常得快，仿佛就要跳出胸口，仿佛他就要死了！楚佳桃要叫救護車，但他製止了，因為直覺告訴他自己沒事。他決定回家，楚佳桃陪著他，他勉勉強強地自己叫了一輛車，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不時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但直到車到他家小區門口，他仍舊好好的，而心髒那如脫韁野馬般的極速狂跳似乎稍稍緩解了些。
??到了小區門口，他還不忘讓楚佳桃先回去。楚佳桃哪裏肯回，因為直到那時，楚佳桃還不敢確定蕭琦的安危，畢竟她近日經曆的“突然”太多了。
??蕭琦真的沒有力氣再阻止楚佳桃，過度勞累和悲痛讓他已經沒辦法停下來考慮太多，就這樣，楚佳桃跟著蕭琦，成了第二個走進他家的女孩。
??回到家後，他實在支持不住了，便倒在了床上。他的眼前一片昏黑，一時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那個時候他覺得，如果他就這樣睡去，說不定會一下睡個三天三夜。
??而現在，蕭琦費勁地撐起沉重的身子，他看看窗外，陽光正好晃著他的眼睛。
??“幾點了？”蕭琦四處摸自己的手機。
??楚佳桃趕忙把附近桌上的手機遞給蕭琦，蕭琦結果手機，輕聲說了聲“謝謝”，不過那句“謝謝”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不知為何，他開始覺得對楚佳桃說“謝謝”有些別扭了。
??還是奶奶葬禮這天，隻不過過了幾個小時，早上的陰天不知何時變成了大晴天。
??“蕭琦，你感覺怎樣？”
??楚佳桃站起身來，端起桌上的杯子——她不確定這不是不是蕭琦常用的杯子，她擅自洗過了。而熱水也是她在廚房看到電熱水壺後自己燒的。
??“對不起，擅自動了你家的東西……”楚佳桃有點兒緊張地遞過杯子，因為手不穩，杯子裏的水還在微微晃動。
??看到這隻杯子，蕭琦的心又劇痛起來，這的確不是他的杯子，而是奶奶的。奶奶有兩個杯子，這隻是瓷杯，另一隻是不鏽鋼杯。奶奶發病住進醫院後，由於瓷杯不便攜帶，他給奶奶帶去的是不鏽鋼杯，而這隻瓷杯還是奶奶發病那天用過的，放在桌上，一直沒有收。
??這房間裏有太多奶奶曾經用過的東西，放眼望去，周圍的一切一切，都能勾起他無盡的悲傷，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就在此時，那悲傷和安全感交融在一起，匯聚成一種情緒的漩渦，蕭琦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不想離開這個漩渦——盡管痛苦，但這些東西能讓他感覺到奶奶曾經在這裏活過，他隻要一閉眼，就還能回想起和奶奶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他不確定如果奶奶用過的東西不在了，自己的記憶會不會也跟著變質，因為此時他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奶奶走的那一刻，關於她的一些記憶仿佛就隨之消逝了，並不是說他忘記了奶奶，他絕不可能忘，而是他有些恍惚，當他看到已經失去呼吸的奶奶時，他有些懷疑，她真的是自己的奶奶嗎？奶奶真的走了嗎？那一刻，奶奶的容貌仿佛從現實世界消失了，隻變成了留存在他心裏的影像，而這個影像每天，每分，每秒都在變模糊。蕭琦最為害怕的並不是極端的悲傷，而是這種遺忘，仿佛有某種宿命感，仿佛是某種他不能對抗的力量。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窗邊，那一刹那，他忍不住落下眼淚。他知道楚佳桃就在身邊，他知道自己不該在女孩子麵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可是此時，他真的沒辦法控製自己。
??窗邊排成一排的是奶奶親手種的花，因為很長時間沒有照顧，它們大多枯萎了，原本奶奶在時已經開花的一盆，此時看起來了無生氣，花盆裏墜落的都是蜷縮起來變黃的花瓣。
??楚佳桃順著蕭琦的目光看去，似乎已經心領神會，她把杯子放在一旁，向前挪了一點，輕輕抱住了蕭琦。
??楚佳桃的心也在痛，劇烈地痛著，不知為何，她就是能對蕭琦的悲傷感同身受，仿佛在此時，她已經變成了蕭琦，他們已經變成了同一個人。蕭琦比她高大許多，但此時卻像受傷的小獸一般順從，任由她抱著他，他的淚水沾濕了她的衣裳。
??“好了，沒事了……”楚佳桃輕輕安慰著蕭琦。
??楚佳桃和蕭琦兩人都不相信命運，但每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卻都會不約而同地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此時此刻，前世已經發生過，來世還會再發生，這是宇宙中的某個時間的節點，是這個節點的第N次循環，以後還會無限循環下去，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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