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困境的名義（4）
代駕來得很快，蘇喬原本是想帶著徐睿回集體宿舍的，但一看他在後座上連坐都坐不住、被安全帶勒著還一個勁兒往下癱的樣子，隻能歎了口氣，讓代駕找了最近的酒店，給了小費讓代駕把人扛進去，蘇喬用自己的身份證開了一個房間，讓服務員把徐睿送上去，自己連電梯都沒進，轉身就走了。
??這個時候，蘇喬才認真考慮起池子蕭的話。
??不管其他人是什麽想法，蘇喬是真的把光翼羽毛球俱樂部的隊員們當運動員來看的。運動員也是人，當然可以有人的喜怒哀樂、爭風吃醋，但是運動員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每時每刻都應該牢記他們的身體才是他們立足的本錢，所有損害身體的行為，包括過度運動、包括酗酒，都是不被容忍的——但短短幾天的時間，徐睿已經犯了兩個禁忌了。
??蘇喬坐在車上，想想徐睿剛才的眼淚，想想徐母在病房中的模樣，再想想自己一直以來為之堅持並為之驕傲的運動員原則，神情有些糾結。
??代駕在駕駛座上保持安靜了足足五分鍾，但蘇喬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隻能出聲提醒：“小姐，接來下我們要去哪裏？”
??蘇喬愣了一下，才報了她家小區的名字，代駕應聲而動。
??晚上八點不到，蘇喬帶著一肚子的酒水、因為饑餓而抗議的胃，回到了家中。
??幸運的是，蘇木並沒有喪心病狂到每天晚上都和周依然黏在一起，今天他在家。不幸的是，蘇喬雖然千杯不醉，但她在說話的時候帶出來的酒氣卻是無法掩蓋的，蘇木和蘇喬剛一照麵，就立刻反應過來，驚怒交加：“你喝酒了？”而且看樣子還喝得不少？！
??蘇喬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沒事啦，我又不會醉——有吃的嗎？我好餓啊。”
??蘇木的滿腔怒火被自家妹妹帶偏了一下，邊憤憤地從冰箱裏麵搬食材，手上動作不停，嘴裏也不忘繼續念叨：“你是不會喝醉，但你第二天醒來眼睛會腫，你會難受一整天，你不怕了？誰讓你去喝酒的，池子蕭今天也沒跟你在一起啊。你不會是因為沒有勸服徐睿，跑去喝悶酒吧？”
??蘇木已經處理好了蔬菜和肉，把肉切大塊焯水之後，又快速地在油鍋中過了一遍，邊將大塊的肉切小塊，邊換了個方向切切切，繼續道：“徐睿那辭職信也是說得亂七八糟，什麽自己缺錢啦，自己在羽毛球上麵的天賦有限啦，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用這些一看就沒有誠意的理由。”
??蘇喬靠在櫥櫃上，看著自家哥哥風卷殘雲一般將食材處理完畢，開火下鍋，在滋啦作響的炒菜聲中，好奇地問道：“為什麽覺得這是沒誠意的理由？”
??蘇木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無奈道：“你知道我們市的平均工資是多少嘛？”
??蘇喬倒是看過相關的社科報告，點了點頭，報了個數字——雖然，以蘇喬的人生經曆，她很難相信這麽低的一個數字就是這個城市中忙忙碌碌的人的平均工資。
??蘇木道：“對，如果拿這個當參照係，我們俱樂部的工資是它的兩倍，再算上比賽的獎金和平時的福利，隊員們的月薪大概是平均工資的四倍，俱樂部還管隊員們的健康狀況，管著吃住，從純收入來看，隊員的工資幾乎達到了平均工資的五倍到六倍。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在我們俱樂部工作，遠遠比當什麽碼頭工人要賺得多。所以徐睿說的第一個理由不成立。至於天賦不夠……天賦不夠他早該在三年前就發現了，而不是等到現在才說。三年前他幾歲，是什麽水平什麽狀態，現在幾歲？技術又進步了多少？他說他老了，打不動球了，我還更相信一點！”
??蘇木這話有些刻薄了，完全不像是他平時的樣子，言語間甚至帶著明顯的個人情緒，像是恨鐵不成鋼，又像是單純的失望。
??蘇喬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蘇木，有些新奇，更多的還是擔憂地看著自家哥哥。
??蘇木把水倒進鍋裏，蓋上鍋蓋，轉身就看見自家妹妹關切的表情，蘇木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擺擺手道：“沒什麽，隻是有點累了。”原本他以為，徐睿或許是能陪著他、陪著這個他好不容易才組建起來的光翼羽毛球俱樂部一起走到最後的人，但是現在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徐睿跟著蘇木打羽毛球，蘇木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不管是賽程安排，還是薪酬待遇，都盡量對他傾斜了，可是如今再看，一旦事到臨頭，徐睿卻還是能理直氣壯地對他喊“不公平”，責問他為什麽不能和蘇木一樣，一樣有錢，一樣能握有對俱樂部的最高權力……也不想想，以徐睿的智商，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還想對偌大的一個俱樂部伸手？！
??蘇喬不知道自家哥哥和徐睿的具體交情，但她能覺察到蘇木的反常，在這一刻，蘇喬再一次對自己這麽積極地把徐睿再拉回俱樂部的做法產生了動搖——或許，有時候群體性的消極，是有道理的？
??鍋裏的湯咕嚕嚕地沸騰了起來，蘇木沉默著抓起一團堿麵丟了進去，用筷子輕輕攪拌了兩下，重新蓋上鍋蓋，鍋裏沸騰了兩分鍾就關火，讓麵條繼續在鍋裏悶著，轉身抬手在自家妹妹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再笑起來的時候，又是那個溫文爾雅、自信從容的蘇木了：“現在不早了，吃完麵趕緊去刷牙洗臉，早點休息，知道嗎？”
??蘇喬抱著腦門“哦”了一聲，見蘇木都要走出廚房了，忽然問道：“哥，我是不是……太橫衝直撞了？”
??蘇木停下腳步，有些好笑地看著自家妹妹，剛要習慣性地調侃兩局，但他看清楚蘇喬麵上是真心實意地疑惑之後，他那點玩笑的心態徹底收了起來，重新走回蘇喬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沒有。實際上，你聰明、善良，有這兩個特質打底的‘橫衝直撞’，我一般更喜歡用兩個字來概括它，我叫它‘勇氣’。”
??蘇喬猝不及防被誇了一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隻是微微發紅的臉紅得更加純粹，就好像猛地又被灌了一瓶高度白酒似的。
??蘇木看著自己這個妹妹，眼神有些放空。
??如果沒有嬰兒肥的話，蘇喬簡直就是秀氣版的蘇嘉秦，她身上同樣有著蘇嘉秦風流魅惑而不自知的毛病，但問題是蘇嘉秦深諳人心、也擅長玩弄人心，對於其中微妙平衡的把控簡直是世界級的，他從來不擔心自己有搞不定的爛桃花。但是蘇喬不同，她還這樣年輕，空有這一身的魅力，卻對人性的黑暗和複雜幾乎沒有了解，如果不是有蘇嘉秦和陸亦懷這麽兩座大山鎮著，蘇木無法想象蘇喬從小到大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而現在，又有一個不可能被蘇家認可的人，被蘇喬吸引了，而幸運的是，這一次蘇喬也意識到了這其中的負麵影響，認真開始反思了。
??蘇木緩緩道：“喬喬，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是不是盡力去做一件事，隻要它不違背道義，不違背法律。你不能因為這件事的結果不可控，就去懼怕它。不然，我們為什麽還要組建社會和團體呢？人類花了千百萬年的時間，才從樹上下來，之後的每一次進步，不都是靠著一個個率先點燃薪火、在黑暗中橫衝直撞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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