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許沫沫!許沫沫!蠢丫頭,你快出來啊!”
??年幼的劉家榮獨自奔跑在村莊的各個角落。
??“你別嚇我!你去哪了,許沫沫!”
??全村人都聽見了他的喊聲,隻有許沫沫聽不見。
??劉家榮跑遍了所有地方,都沒見著許沫沫的身影。
??勞作回來後有些疲憊的王大娘見出去找許沫沫的兒子遲遲沒有回來,便出門找他。直到天色昏暗時,她在一個廢棄的作坊外聽見了兒子的哭聲。
??劉家榮躲在屋子角落裏哭著,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見自己娘來了,他哭得更委屈了。
??劉家榮無助地嚎啕大哭著:“娘,那丫頭是不是出事了?”
??王大娘心疼地為自己兒子擦著眼淚,她說道:“沫沫沒事,犬兒。我過來找你時,有人告訴我說他們見到沫沫跟著劉特務他們走了。”
??劉家榮聽說許沫沫沒事,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眼淚,他問道:“那她什麽時候回來?”
??王大娘很是為難,她麵對著兒子等待回答的神情,遲疑了幾秒才說出口:“他們沒說······可能······不回來了。”
??“娘······什麽意思?”劉家榮顫抖著聲音問道。
??“她跟著劉特務他們去北方了,還有小虎長安他們也在。沫沫沒出事,但是······應該不會回來了。”
??這些話讓劉家榮頓時六神無主,他幾乎忘了怎麽呼吸。
??如果母親稍微能露出一絲笑意,他都能立刻相信,這隻是逗他的玩笑!
??可是母親的神色中隻有抱歉。
??許沫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我對你難道不好嗎?你為什麽要不辭而別!我······我恨你!
??劉家榮眼眶中有淚水在打轉。
??五年前,劉家榮失去了他記憶中第一個童年玩伴,後來戰爭侵襲過村,本就貧瘠的村莊變得更是寸草不生,民不聊生。渾濁煙塵中,村民們不得已背上行李日日追隨著能生存鮮活空氣而遷徙。
??玩伴?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下尚且奢望不了這些精神上的東西,那瀕臨死亡深淵的時光裏更是從未想過。
??說來可笑,許沫沫成了他童年的最後一個玩伴。
??唯一的玩伴。
??······
??“我恨你!”劉家榮自言自語著。
??他望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些過往的可悲日子似炸彈爆炸那般齊齊轟進腦中。許沫沫的不辭而別貌似就是他童年陰影的開端,如同一條拉鏈,劃開了無盡的深淵。
??可那些日子,他就是挺過來了。
??壯丁不是充軍就是被敵人捉去了,老弱病殘餓死凍死在逃難路上。唯有他靠著母親挖地三尺拚命藏住的一點點口糧過活,冷了便倚在死人堆裏擋寒。他踏著屍體一路獨自向前走著。
??餓殍的食人,他逃過了;土匪的搶掠,他忍過了;敵人的掃蕩,他也躲過了。
??曾經也有人願意施舍他幾粒米,有人幫他度過荒山,有人在受難時將他護在身下,刺刀穿過別人的身軀,鮮血濺在他的臉上。
??一路上磕磕碰碰,看盡了人性冷暖。
??那些時光裏,他沒有信念,滿腦子都隻剩下兩個字眼:活著!
??比起被踐踏多年的南方,依舊在堅持抗戰的北方顯得那麽富有生氣。至少一眼望去,不會見著滿地溝壑荒涼。這裏還有人群,這裏還有人高歌著革命。
??南方來的難民早已經都失去了高昂的嗓音,他們隻會卑微地彎腰低頭擠出細碎的話語。如果不是靠著與老鼠一起東躲西藏,他們也不能成功來到北方,所以他們漸漸矮了下去,需要仰望著北方的人們。
??一路走來,劉家榮也長大成少年了,藏不住少年的一身傲氣。他發現自己太過卑微,活著固然重要,可他不會願意低聲下氣地活著,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挺起身板,支撐起抗戰的一角,反正餘書豪從小就能做到的,他也一定做得到。
??能活著一定竭盡全力,有向上的路一定要抓住一切拚命向上爬,哪怕能抓住的東西隻有一根奄奄一息的稻草。他除了生命,已經沒什麽好輸的了。
??若不是他那樣奮不顧身地前衝,他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站到了餘書豪的麵前。
??可惜,還是差了一截,餘書豪依舊是高高在上,而他不過是從低穀爬到了餘書豪能看見的位置。
??劉家榮很早就有嚴重的失眠症狀,在來到北方後,以前熟悉的景沒了,以前見過的人沒了,按理說他的病情會在麻木中漸漸淡化直至消失。可是自從見到餘書豪後,那些回憶如海浪湧向他,他又一次摸索著黑暗,傾倒出床角的藥物。
??不管多少次想起,那些回憶永遠都能勾起他心中的痛楚。
??他也恨透了許沫沫的不辭而別,因為這件事傷害了他的驕傲。
??原來他是那麽微不足道。
??他冷笑著:“為什麽不肯正式告別呢?就那麽怕我會耽誤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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