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蜀郡百年難遇的強降雪，將持續足足五日。
到了早晨八點左右，光線才勉強透過雪雲，照亮這個風雪覆蓋的世界。
李昂保持著微微抬頭的姿勢，就那麽站著，從昨晚一直站到現在。
別墅二樓的燈光也亮了整夜。
透過薄薄的窗紗，其實一直可以看到南水兒站在窗邊的身影。
李昂站了一夜，她也站了一夜。
唯一區別就是她站在屋內，李昂站在漫天風雪中，站在零下十多度的室外。
考慮到兩人身體素質的差距，也說不出誰比誰更難受。
李昂沒有強行闖上去。
南水兒也沒有下樓。
李昂是陷入莫名的憤怒和委屈中。
其實很多方麵，他都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南水兒則是不敢下來。
下來了，她怕自己就在舍不得離開他。
那麽強硬又剛愎的爺爺，又怎會放過他？
爺爺一定會殺死他的。
“妹妹，你快去休息吧，跟這傻小子強什麽？我看他身體壯的跟牛犢子一樣，再站三天三夜都不是問題，可你要是再不休息，就會出事情的。”
邊上的南宮神秀，也陪南水兒站了一夜。
看著南水兒蒼白的臉，他心疼得要死。
“哥……我的心好痛。”
南水兒透過薄薄的窗紗，看著屹立在風雪中，渾身已經被碎雪覆蓋的李昂，臉上爬滿淚痕。
“我……我該怎麽辦？”
她捂著嘴巴哭泣。
“妹妹……”
南宮神秀看著臉色蒼白的妹妹，又看著下麵在風雪中站了一夜，真的站成一座雕像的李昂。
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相信這兩人是相愛的。
就因為自己一句擠兌。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妹妹，就請你尊重她的選擇。”
樓下那個實力深不可測、他帶來的王府高手和侍衛絕對攔不住他的男人，就真的沒有強行闖入，在漫天雪風中站了整整一夜。
身體一直不好，甚至嬌弱的妹妹，也就那麽陪他站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李昂沒錯。
一個男人，來尋自己心愛的女子，哪裏有錯？
他當初若是有李昂的決心，或許就有那麽一絲可能，和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一起。
妹妹也沒錯。
妹妹越愛樓下那個男人，就越不能下去。
下去就是真的害了他。
那麽誰有錯？
是爺爺和父親，也是這個世界吧。
憑什麽王族子女，就不能跟寒門聯姻？
貴族血統，門第之見，真的就那麽重要？
這個該死的世界啊。
如果可以選擇，無論他還是妹妹，其實都不願意出生在那個雄踞金陵八百年、貴不可言、與國同歲的家族。
他跟妹妹，生來顯貴。
一個是世子，一個是郡主。
可又怎樣？
什麽狗屁世子郡主，連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權利都沒有！
……
中午十二點。
風雪依舊，遮天蔽日。
陪著李昂站了整整十二小時的白玉蘭和唐斬，都有些撐不住。
“我站我的，你們瞎湊什麽熱鬧？”
李昂看著臉色發白的兩個親衛。
白玉蘭和唐斬對視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顯然下定決心，李昂站多久，他們便站多久。
不過李昂終究沒有再站下去。
有個影衛統領，神色惶急的跑了過來，跪在李昂麵前，跟他說了一件事。
於是就有殺氣浮現。
熾烈的殺氣，焚天倒海。
他身上覆蓋冰雪，瞬間消融。
以他為中心，地上的積雪，刹那被推開。
更遠處，枯樹搖晃，積雪簌簌落下。
白玉蘭和唐斬二人，身上也在瞬間爆發出熾烈的殺意。
衝雲平霄。
“你再重複一遍剛收到的消息？”
李昂一字一句道。
每個字都似乎從牙縫中蹦出來。
泛著十足寒意。
又比湍急的風雪冷冽太多。
這位影衛統領，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
“啟稟大都督……剛收到可靠消息……郭……郭少校出事了……河間那邊的軍總醫院，已經……已經宣布腦死亡。”
李昂沉默良久。
身上殺氣愈發鼎盛，好像化作實質。
便是以白玉蘭、唐斬的修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殺氣。
臉色發白，呼吸困難。
“我……知道了，去備車，五分鍾後出發。”
卻又在瞬間，李昂收斂了身上殺氣。
他挪動步子，往別墅二樓走去。
“閣下……”
一直負責盯著李昂的王府高手戴將軍，硬著頭皮，要阻攔。
“滾。”
李昂淡淡瞥了他一眼。
這位其實修為早已邁入化境的戴將軍，便僵立在那裏。
似乎在瞬間，散去魂魄。
這是怎樣的眼神？
淡漠冰冷到極處，蘊著九天神祇才有的威儀。
在世俗界可稱武道宗師的戴將軍，就覺得自己是那麽渺小。
在此人麵前，連螻蟻都算不上。
也就那麽目送李昂雄偉身影，拾階而上，到了二樓。
……
李昂邁著均勻緩慢的步子，走向臉色發白、雙頰爬滿淚痕的南水兒。
“李昂……你既然根本不尊重我妹妹，要強行闖上來，昨晚又發什麽瘋，在下麵站了一夜？害得我妹妹也陪著你站了一夜！”
南宮神秀擋在李昂麵前。
“我沒心情跟你說話，不想死就滾。”
李昂淡淡道。
於是南宮神秀也僵硬在那裏。
連化境宗師戴將軍都扛不住李昂一個眼神。
並沒有修習武道的南宮神秀，又哪裏扛得住？
就那麽目送李昂走到南水兒麵前。
南水兒嘴唇蠕動，想說什麽。
李昂便道：
“我時間有限，你聽我講。”
“我弟兄出事了，現在沒那麽多功夫跟你兒女情長。”
“其實相比較南宮秋水這個名字，我還是喜歡叫你南水兒。”
“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金陵王女。也知道大年初七，你爺爺會借著辦壽宴的名頭，給你招親。”
“但你已經答應嫁給我，就不能再嫁給別人。”
“大年初七，我會來金陵，去你家提親。”
“甭管你爺爺和父親有多強勢，隻要你還認為我是你爺們兒，就給我記住——我李昂娶定你了。”
“等著我來找你，別做任何傻事。”
“另外——這是給你熬的粥和買的花。”
“花早就凍壞了，粥雖然裝在保溫杯裏，卻也涼了，不喝也罷。”
李昂放下玫瑰和保溫杯，轉身便走。
“我……我信你。我……我會等你的。等著你來娶我！”
看著李昂逐漸遠去的背影，南水兒大叫。
以此生從未有過的力量，此生從未有過的勇氣。
李昂聽到她呼喊，卻沒有任何停頓，很快下樓，也就那麽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南水兒蹲在地上，哭成淚人兒。
“妹妹，你真信這小子的鬼話？”
南宮神秀蹙著眉頭：
“他一個寒門子弟，便是在軍中有些成就，在爺爺和父親眼中，又算得了什麽？”
“還敢說這種大話，什麽娶定你了，實際麽？”
南水兒將早就凍成冰雕的玫瑰花抱在懷中，又打開李昂放下的保溫杯，拿起湯勺，大口大口喝著裏麵其實早就冷得不行紅棗粥。
聽到哥哥在說話，她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腦袋，無比認真的說道：
“哥，我……我信他的。”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
“那一天……他定會架著七彩祥雲來娶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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