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蒼山開,邪祟盡出。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略帶稚氣的聲音緩緩說出這句話,因為語速慢,竟也顯出了三分深沉老道的感覺。
??宴會上頓時鴉雀無聲。
??片刻後,眾人便恢複如初了。
??風若寒站起來,略微拱手,微笑道:“不過是些無根據的卦象罷了,小殿下切莫放在心上。”
??爻榿看了她一眼,隨後看向自己身旁的清冷女子,低低地道:“母上。”
??爻汐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淡道:“無需放在心上。”
??難得多說了幾個字,想必是怕爻榿傷心吧。
??爻榿倒是不傷心,就是心裏有點失望。她以為,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身為母上的爻汐,也該是信她的。
??可爻汐並不相信。
??爻榿興致缺缺地拿著筷子,輕輕挑著麵前那盤菜肴。
??“小殿下可是不高興了?”爻榿抬頭看著說話的人,一襲紅衣,笑得頗為肆意,她端了杯酒,道:“不如喝點酒?常言道‘解酒消愁’,無論什麽煩心事,喝點酒,都會消失的。”
??爻榿猶豫了一下,手伸向酒杯,然而剛剛碰到,便聽見一道聲音:“不可。”
??她嚇得一激靈,而後看向說話的人,頗為不滿地道:“憑什麽!今日是我生辰!”
??爻汐道:“你太小。”
??爻榿稍稍提高了音量:“我都一千歲了!”
??爻汐不語,隻是指尖輕輕一點,那酒杯中的酒水便飄起來,在爻榿麵前凝成了一麵鏡子,鏡中是一個清雅素淡的女孩——十歲左右。
??爻榿悶悶地打散眼前這麵鏡子。
??見爻榿不再有喝酒地心思,爻汐這才看向端酒的月昔酒,她道:“小殿下年紀小,這酒,月神君還是自己享受吧。”
??“是。”月昔酒笑嘻嘻地退下了。
??爻榿於是就在悶悶不樂中度過了自己的千歲宴。
??期間她無意中瞟到一個很奇怪的女子,坐在角落裏,一襲雪白長袍,身姿清瘦,麵上戴了一個玉白麵具,仔細看看,那麵具上還用墨筆描了一朵六瓣的花。
??爻榿有些好奇,忍不住輕聲問:“母上,那是誰?”
??爻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微微一滯,而後道:“思卿上神,葉神君的小女兒。”
??爻榿有些疑惑,道:“葉神一脈不是鮮少出南冥的麽?”
??爻汐輕輕道:“今日你生辰,想必來看你的。”
??“啊?”爻榿驚訝道:“我不認識她啊。”頓了頓,她又微微一挑眉,有些得意的樣子,道:“莫非我麵子這麽大?竟然能讓葉神君的女兒來祝壽”要知道,上次風神君的生辰,葉神一脈都不曾派人來呢。
??“許吧。”爻汐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爻榿依舊好奇地盯著葉思卿。
??突然,似乎是察覺了爻榿的目光,葉思卿抬起頭來,正好與爻榿對上。
??不知怎麽得,哪怕因為戴著麵具看不見臉,爻榿卻依舊覺得這人笑了一下。
??她有些狐疑,莫非自己真得認識那人?
??千歲宴結束時,已是深夜,爻榿背著手朝寢殿走去。
??“小殿下留步。”聲音從昏暗處傳來。
??爻榿一驚,當即拿出劍指著出聲的人,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避不躲,迎著劍尖從陰影處走出來,玉白麵具,雪白長袍,胸口處用潔白的絲線繡了一朵六瓣梅。
??爻榿收了劍,疑惑不解地看著她,道:“不知思卿上神深夜拜訪,所為何事?”
??葉思卿看了她一會兒,眸中有些別樣的情緒,但她隻是行了個禮,而後輕描淡寫地問:“今日小殿下算的卦,可是真的?”
??爻榿最討厭別人問這種話了,因為之前風若寒總是嬉皮笑臉的用這類話嘲諷她算卦不準,所以當即她便冷了臉,道:“我怎麽知道是真是假?我算卦從來不準的。”
??葉思卿沉默了一下,道:“我信小殿下所言。”
??“嗯?”爻榿有些不太相信,道:“你說真的?”
??“嗯。”葉思卿道。
??過了一會兒,她又低低地道:“我一直都信你。”
??這句話爻榿沒聽清,不過葉思卿卻不再多言,抬起手恭敬一禮,然後緩緩離開。
??爻榿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小殿下為何還不就寢?”清冷的聲音突然入了耳。
??爻榿身子一僵,轉過身看向爻汐,解釋道:“剛剛和思卿上神說了一會兒話。”
??“何話?”
??“嗯?”爻榿不太明白自己母上的意思,畢竟按照常理,爻汐是不可能這般追問她的。
??爻汐果真不再追問,隻是突然上前一步,彎下腰來,將一個玉白的鈴鐺係在了爻榿的腰上,淡綠色的流蘇規規矩矩的垂下來。
??爻榿拿起鈴鐺晃了晃,但是卻沒有任何聲響,她越發好奇,問:“這是什麽?”
??爻汐淡道:“此乃‘淨心鈴’,可防禦,但無攻擊性。我已為你認主,隻有當你陷入幻境或被迷惑時,搖動此鈴,它才會響。淨心鈴的鈴聲可以靜心安神,無論身處怎樣的幻境中,你都會醒來。”
??爻榿喜道:“謝母上。”
??爻汐“嗯”了一聲,隻然後吩咐道:“早些歇息,明日早起去藏書閣看書。”
??“啊……”爻榿苦了臉。
??“可是不願?”爻汐看著她。
??爻榿立馬換了一副笑臉,道:“樂意樂意,我最喜歡看書了。”頓了一下,她又飛快地道:“夜已深,我先去歇息了,母上好夢。”
??她轉身離開,滿臉愁苦。
??看書啊……好無趣的。
??第二天清晨,爻榿被采薇和采莘二人壓著去藏書閣了。
??兩人一左一右地盯著她,似乎眼睛也不眨一下。
??爻榿百無聊賴翻著道法書,大約過了一炷香後,她道:“你們就不能不這樣看著我嗎?”
??采薇一板一眼道:“師尊讓我二人好生看著小殿下。”
??爻榿道:“可看著也不能這樣看啊!”她放下書,手指著不遠處的竹椅道:“現在,你們去那兒坐著。”
??采莘皺眉道:“小殿下莫要耍脾氣。”
??爻榿歎口氣,頗為苦惱地道:“可你們一直看著我,我看不進去。”她咬了下唇,補充道:“我覺得很不舒服。”
??采薇和采莘對視一眼,前者想說些什麽,可後者卻率先開口道:“好吧,但是小殿下莫要走神。”
??爻榿微笑道:“一定不會的。”
??采莘於是起身,拉著采薇坐到竹椅上,隨手拿起兩本書,塞一本給采薇,自己看起另一本來。
??爻榿用餘光掃了她們幾眼,見她二人並未注意到她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拿出一本話本夾在道法書裏,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起來。
??采薇抬頭看了她一眼,歎口氣,很無奈地道:“小殿下難道不知道她背後有麵鏡子嗎?”
??她說得極為小聲,爻榿沒有法術,所以想必是並未聽見。
??采莘看了一眼又低下頭,道:“昨日生辰宴弄得那般尷尬,想必小殿下心裏定不舒服……既然她想看話本,那就隨她去吧。”
??采薇歎氣道:“可是師尊那邊……”
??采莘道:“隻允許她看一天,明天就不許了。”
??采薇沒說話,隻是繼續低頭看起書來。
??采莘看了她一眼,嘴角揚了揚。
??其實采薇從一開始就同意了,否則也就不會任由她拉開,就連說話也都是很小聲的。
??爻榿默默聽完她們的對話,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采薇采莘二人大概不知道,她雖然沒有法力,但神該有的視力和聽力,她都有。隻要她想,再小的聲音她都能聽見,所以她二人的話,她一字不漏的全聽見了。
??那鏡子是她故意放在那兒的,想看看她二人對她的縱容,如今正合她意。雖然她二人說了隻縱容她一天,但那畢竟隻是說的,她自有辦法讓她們繼續縱容。畢竟人隻要越過底線一次,就一定會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乃至無數次。
??就比如先前盯著她看書的采蘭,雖然這家夥一直強調不許爻榿看話本,但在爻榿的軟磨硬泡之下,她一次一次地縱容了,甚至到後來都不需要爻榿找借口了。
??唔,也許母上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讓采薇采莘來盯著她的。
??那麽,要不要收斂一下?
??算了,再說吧。
??爻榿輕輕地笑了一下。
??爻汐坐在寢宮中,看著靈鏡裏那個將話本藏在道法書內,一邊看一邊笑的女孩,微微歎口氣,一拂袖,將畫麵隱了去。
??片刻,一弟子走進來,道:“弟子們已按吩咐查看暮蒼山所有地方,並未發現半點異常,可還要繼續?”
??爻汐沉默了一會兒,道:“不必了,讓所有弟子回來吧。”待那弟子走到門口時,她又吩咐一句:“切記,莫要驚動旁人,尤其是幾大神君。”
??弟子麵露難色,道:“可,可,可弟子們已經不小心驚動葉神君了。”她跪下來,道:“請師尊責罰。”
??爻汐道:“無事,你且去吧。”
??“多謝師尊。”弟子行禮離開。
??待她走後,爻汐看向靈鏡,頓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須臾,一儒雅男子出現在靈鏡中,他微笑著行禮道:“見過神尊大人。”
??爻汐開門見山道:“暮蒼山一事,還望葉神君多注意。”
??葉仁道:“神尊大人放心,此事小女已經向我說過了,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爻汐感慨一句:“現在還信她的,也隻有你們了。”
??葉仁道:“自然,誰讓隻有我們記得她呢。”
??葉深對這個有些苦惱,自語道:“為何你們的記憶不受影響。”
??葉仁想也不想就道:“因為我們心地善良,容貌絕世。”
??爻汐:“……”
??她沒說話,隻是隱去了靈鏡中的人。
??那邊,葉仁看著恢複原樣的靈鏡,對身旁的眾人歎道:“其實隻是牽扯太多了而已。”
??葉思卿靜靜地聽完,沉默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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