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傷逝
韶樂響徹殿堂內外,八佾舞於庭中。
不論參沒參與叛亂的官員都被召集到大慶殿中。
就連一些離任的老臣都被提溜了過來,被迫站在隊列之中,趙崇站在最前麵,率領文武百官,恭迎新天子駕臨。
柴士湘坐在了空缺了大半年的禦座之上,透過輕輕晃動的十二旒,觀察著臣子們的一舉一動。
看到趙崇領頭,在下向自己麵三跪九叩。心情一點點的激昂起來,今日擊殺甘甫,馬天驥,明日就是宋慈,賈儒等。
他要做真正的皇帝,不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這是頭頂上轟的一聲響,柴士湘猛地抬頭,一片綠色的琉璃瓦擦著鼻子掉在地上,更重的東西落下來。
隱約聽到了下麵的臣子們的叫喊。
緊接著,一片黑暗。
柴與瑞在人群中拚命的叫喊快傳太醫,太醫基本都隨柴信遠親耕去了,手裏抱著一定不動的新皇帝柴士湘,麵容已近扭曲。
但很多大臣看到眼前的景象,心裏覺得傳仵作過來更合適一點。
群臣方才已經在趙崇帶領下叩拜過了新君,從禮儀上來講,柴士湘已經是大夏的新的皇帝。然後就被天雷劈死,就龍禦歸天了?
從登基到駕崩,僅僅幾分鍾。
這是不是有史以來最短命的天子?
趙崇一時愣住了。我們真是在逆天而行,隻怕隻能是這樣,要不怎麽可能引來天雷的懲罰!
而這時候,隊列嚴正的文武百官,就像開水灌進了窩裏的老鼠,抱頭鼠竄,紛紛向大殿外逃去。
宰相愣在當場,三司使不知所措,殿中持禦史尖叫的調門比瓦子裏的唱大戲的都高。
莊嚴肅穆的大慶殿,一時間光怪陸離起來。一塊琉璃瓦掉在趙崇的腳邊,他終於回過神來,劈手奪過一名班直手中的金骨朵。
噹的一聲,金骨朵敲在旁邊編鍾上,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殿中,壓滅了所有聲音:“都給我安靜。”
但百官幾乎沒人再聽這個新朝宰輔的,仍然一邊狂叫,一邊狂奔而出,沒有幾個還想要征求宰相的意見。
“禦醫,禦醫!”柴與瑞沒有動,仍按抱著新皇帝的身體,狀若癲狂,他額頭上被琉璃瓦的碎片蹭了一下,滿臉都鮮血淋漓。
趙崇一把扯起柴與瑞,大聲喝道:“快離開這裏。這裏危險。”
仿佛配合趙崇似的。接二連三的炮彈飛來,砸在大殿前,圓圓的鐵球在漢白玉的台階上翻滾著,迸起無數的碎片。
剛剛跑出殿外的文武百官,又跑了回來,拌在台階上,一個壓一個,前麵動不了,後麵還在往裏擠,連踩帶踏,最下麵的官員大便都被踩了出來,一時間大慶殿前,臭氣熏天。
“啊!啊!”
行在大殿前,反叛的侍衛們如同看見鬼怪一樣看著對麵起縱輾轉的一個個黑衣人。
他們甚至根本看不清哪些黑衣人的動作,隻見他們出現在哪裏,哪裏的人就會倒下一大片。
除了死者的痛苦哀嚎聲外,這些黃泉惡鬼們連聲音都不發出分毫。若不這裏是白晝,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他們非得認為這是一群勾魂羅刹。
即便如此,愈來愈少的持衛們,也無後退,他們選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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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路,已經退無可退。
柴桂滿臉鮮血,正大喊大叫,指揮持衛們作戰,一個黑衣人鬼魅般的靠到他身前,他匆忙揮手擊向對方,對方的巨拳再他的眼睛裏不斷擴大,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三日淩晨,金輪初生,朝霞似血,紅光滿天,莫名帶了幾分蕭殺之氣——
聖駕回駐大內上清宮太一殿,除了賈儒和曹磊之外,其他隨扈宗室大臣各自回歸本位,部分禁軍入城配合建康府衙清剿叛逆,皇城漸漸穩定下來。
柴信遠經太醫用甘棠敬獻的‘酒精’一日多此擦拭全身,配合湯藥,高燒逐漸退去,神智漸漸清晰了過來。
坊間眾臣盡管多疑,到不會懷疑隨宮伴架的賈儒和曹磊禦前藏私。經這場動亂,皇族眾人有能力奪嫡的基本死的死逃的逃,再不會對太子構成威脅。
叛軍攻入皇宮隱藏於地穴中的皇後及諸妃,業已各歸宮中各處。
但日常奏報卻拖延幾日都沒有回複,眾臣心中越發沉重起來。
幾日前城西行在,先招開國公曹磊,再傳太醫,這隻能說明,龍體不愈到連親自傳太醫都不能-——
不能進膳,已不能傳太醫,那官家是什麽情景,就並不難猜。
這日柴信遠看著案幾上的白封折子,柴信遠心中歎了口氣。這又是誰沒了?
自打昨日能視事以來,每隔一個時辰就有幾封報喪的折子到禦前。這次奪嫡叛亂,好多近臣凋零近半,還有部分朝臣重傷致仕隱退。
他現在,越來越像個孤家寡人。
代看到‘一等公甘甫’五字,柴信遠不由睜大眼睛,一手扶住禦榻,上身前傾,震驚不已。好像記得,甘甫並未隨駕,怎麽也沒了!
除了禮部奏報前吏部尚書,一等公甘甫在叛亂中殉職,還有其長孫甘棠交印丁憂的折子。
趙崇叛了,郭世榮叛了,鄭明也叛了。宋慈沒了,張天翼沒了,現在怎麽連甘甫也沒了?一時間精神有恍惚起來。
烏衣巷,甘府。
襄陽王府大門上,已經掛了白色的番帳,滿院哀聲。春風春雨,似吼似泣,天地之間,隻剩悲音——十幾個穿著孝衣的吹鼓手每隔兩三刻鍾,就吹打一遍喪樂,聽的人越發悲戚。
院子裏,已經支起靈棚,擺滿了桌椅,穿著全孝的管家小廝跟著主家的幾位老少身旁,招待上門吊祭的賓客。
和尚、喇嘛、道士晝夜三班倒,不停的詠經。棚子裏香煙了了,嗆的人眼睛發紅,倒是平添了幾分悲色。
今日是三月九日,甘甫仙逝頭七,數日未眠,甘棠隻覺得太陽穴生疼。忙活了半日,‘衣撿’‘棺撿已經完畢,隻等黃昏似的送頭七紙儀式。自甘甫去世這幾日,甘棠已經馬不停蹄的支撐了七日,很少有休息的時候。
“甘棠,喪事還有些日子,你也不能太掙命。老大人隻有你一個孫子,要是你累到了,這裏裏外外的大事靠誰拿主意?”從幾日前就過府一直陪在左右的狄博,看到甘棠臉色晦暗,不讚成的搖搖頭。
這是失親之痛,即便狄博同甘棠再交好,也是父母雙全,無法感同身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勸解。
說輕了,對死者不恭敬,說重了,隻能平添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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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想姨母,多顧惜顧惜自己的身體,往後你就是甘家族長了,如今大房隻有你一個男兒。”狄博歎了一口氣,說道。
有投機的官員瞧見狄博,就想著理由使人請見,這會兒功夫,就來了三、四撥人。
甘博很是不耐煩,但是又礙於他是甘家吊客,所以支吾著推了幾人,眼下,聽到又有人想要晉見,狄博正猶豫要不要應酬一下,為甘家撐撐場麵。
這都六七日了,宋慈、甘老大人等幾家,恩旨卻始終都沒有下來,大多官員多有猜測,宮裏可能出現變故,這又是一些佐證。
但也有腦子不好使的,是不是這幾家失去了恩寵。
甘甫故去,襄陽王丁憂,輯忠候甘觀又領兵與西南,其他幾房大多是閑散勳爵,在朝堂上一句話都說不上,甘家注定要沉寂兩、三年。
說不定就有不開眼的以為‘人走茶涼’,睜開勢利眼,想要欺負一下。
如今狄新、狄博父子有擎天保駕之功,正是炙手可熱之時,從近幾日來看,就能看出一、二來。
這時,就見甘碩急急的進來道:“甘棠,宮裏來人了,剛到大門,十三伯父去迎了,趕快過去迎接。”
兩人起身,狄博道:“甘棠自去接旨,我去靈棚那頭轉轉,省的哪些孫子心裏犯嘀咕。”
話末言明,但甘棠不是糊塗人,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心裏感激不已,抱拳道:“如此有勞世子了,我先去迎接欽差,稍後回來做陪。”
狄博應了一聲,往靈棚而去。
甘棠則是跟著甘碩,快步往門口去。才走到半路,就見祁門候甘琨陪著陪著宮裏的公公童珙過來。
甘棠驅步上前,剛要見禮,就被童珙一把拖住。目光流轉之間帶了幾分關切:“王爺如此,豈不是折煞奴才了!先帶我道老大人玲前祭拜。”
兩人雙手攙扶之際,甘棠就覺得有一東西塞到手心,心中一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陪著童珙穿過靈棚,到了靈台前。
靈棚裏的吊客,有三三兩兩說話的,漸漸地息了聲響。
大家心裏都盤算著,旨意上都說了些什麽?有沒有諡號,何號。眾人心頭的疑問很多。
眾人翹首期盼中,傳旨太監童珙手執聖旨,當眾宣讀,聖旨上除了盛讚甘甫這一生外,加甘甫諡號“文忠”。
靈堂裏跪著的眾人,心裏都是嘩然一片。“忠”字不必說,甘家滿門忠烈,甘甫當得起一個“忠”。這“文”卻是美諡之極。
古往今來,得“文忠”這個諡號的,都是國之重臣,在文臣中“文忠”是排名第三等的諡號。
第一等為單字“文”曆史上隻有韓愈和王安石兩人,第二等為“文正”也隻有司馬光、範仲淹等八人,而第三等“文忠”到現在隻有裴度、顏真卿、歐陽修,蘇軾、張居正、楊廷和等二十人。
“生晉太傅,死諡文忠”是自漢以來為千百萬人臣追求的最高目標。
等送走欽差,甘棠到一無人處,展開手中的紙條,隻見條上隻有兩個字,‘帝危’。
狐疑幾日,此刻才算得到準確消息,甘棠直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呼吸越來越急促,四肢都木了,半點動彈不得,心裏是驚濤駭浪,生出無數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