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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再說幾句

  徐慶友又跟張姍姍鬧了一回,還是因為拍抖音。


  ??張姍姍看見抖音裏那些評論,自個兒抱著枕頭哭,見了徐慶友還抱著枕頭哭。


  ??徐慶友說:“怎麽啦?誰又招你啦?”


  ??張姍姍不肯說話,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像是盛著天大的委屈。她說:“我不想拍抖音了。”


  ??徐慶友一聽這個就急:“你鬧什麽呀你鬧!你沒見我維護你?”他這些天真是傷透了腦筋,拚命的想著怎麽維持他深情又紳士的男友人設。人家罵他女朋友醜,他不能回罵,還得好言好語的解釋說他們是真愛。不能回罵已經足夠讓他憋屈,說這麽個肉墩子是他的真愛,更是對他的莫大屈辱。


  ??他盛著這樣多的屈辱不提,她還鬧上了。


  ??張姍姍說:“我真的不想拍了。”她把枕頭扔了,去摟徐慶友的腰。她拿一雙梨花帶雨的眼睛去看徐慶友:“老公,你愛我,我知道就行了,我們不要給他們看了好不好?咱倆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徐慶友一把把她推開,他心裏冒出了一個詞:癡心妄想。


  ??真是癡心妄想!如果不曬幸福,他憑什麽對她好,憑什麽要愛她!如果不曬幸福,她有什麽資格留在他身邊,還幻想著和他過小日子。真是.……又蠢又不自知。


  ??他垮著臉立起來往門外走,給張姍姍撂下了一句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張姍姍癡癡的看著他,心裏喊:想什麽,想什麽,她還能想什麽。她決意這次絕不妥協。


  ??徐慶友不能曬女朋友,不能再扮演一個溫柔深情的男朋友,便想方設法的找著新鮮事兒。


  ??他拍他家裏的院子。農村的院子,從外頭看實在寬闊大氣,正北是一座二層樓,二層樓裏麵沒裝修,可外邊卻貼了一層溜光的瓷磚。房子剛蓋好的時候,徐慶友他爺還活著,拿雙粗糙的老手摸著瓷磚,說看這光溜的,就像那新媳婦的臉蛋子。


  ??徐慶友拍了樓,又拍院子裏,院子裏栽著兩棵樹,一棵核桃一棵柿子。村裏的人都這麽栽種,那樹也不知道栽種了多少年,枝條繁雜粗壯,到了秋天一大嘟嚕一大嘟嚕的結著果。沒人能吃得淨。江北橘每年都往外送,給四鄰八家,給她姥姥她奶奶,給了也吃不完,大多數都爛著落進泥裏肥了土,小部分讓鳥雀糟蹋了,再少的被人吃進肚裏。誰也不稀罕這個,家家戶戶都種著,東西一多,就不金貴,被人小瞧輕看。


  ??可徐武旺不在意這些個,他把這兩棵樹打理的好好的,除了這樹,還大著架子種著葡萄、種著葫蘆。這兩樣東西都是好的,一到了夏天能串長出一片小棚子。他經常全副武裝的躲在自己的小棚子裏,像是躲到了另外一片天地,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隻有葡萄和葫蘆,沒有江北橘,沒有任何人。甚至有了幾分桃花源乃至人間仙境的感覺。唯一不好的是,有蚊子。有蚊子他也願意待著。他把自己裹得嚴實著,噴著花露水點著蚊香,在被蚊子“嗡嗡”的吵鬧著的時候,他甚至想,蚊子可比江北橘可愛多了。


  ??現在,徐武旺正在給他的柿子樹剪枝,他搬著梯子爬到樹上,沒章法的剪,按著自己的喜好剪,反正又不考慮結果的多寡,就由著性子,像個情郎打扮自己的媳婦,或者像個愛美的媽媽打扮自己的閨女。他想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


  ??徐慶友拍到了徐武旺,他覺得這時候的徐武旺甚至有了一種屬於詩人的浪漫氣質。他把鏡頭對準了徐武旺。


  ??徐武旺正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裏,剪得成了仙得了道,剪得忘乎所以,剪得躲進了他的桃花源或者人間仙境裏。


  ??在沉溺的時候,他是忘我的,也是幸福的。可他的第六感或者是他的後背覺察出了異樣,驅使著他回頭看了那麽一眼。


  ??那一眼摧毀了他的整個幻境和所有平靜。吊兒郎當的徐慶友正拿著手機拍他。


  ??他立時就惱了。他的桃花源不見了,人間仙境不見了。他又被拉回沉甸甸的現實,徐慶友提醒著他為父的責任和無能。江北橘把這責任和無能當成魔咒,一遍遍的對著他念。他恨透了這樣的現實。


  ??他把臉拉的像驢一樣長,怒視著徐慶友:“你幹嘛,你幹嘛,你那麽大的小子了,你看見大人忙著幹活也不知道幫點忙,你就會拿著你那手機拍些亂七八糟的!”


  ??徐慶友撇著嘴:“你被我媽附身啦?你可別給我嘮叨!”


  ??徐武旺恨極了江北橘,立時更惱火了幾分:“要不是你媽從小慣著,能把你慣成這幅樣子?你說說你和你姐姐都被她養成什麽啦?一個比一個混賬!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心裏惱火著,牙尖嘴利著,洋洋灑灑著:“你說說一個當媽的,她怎麽就能把一家子操持成這樣啦?老話說什麽來著,娶妻不賢,禍害三代,我這就是把自己和兒孫的福氣都坑進去啦!”


  ??“這國有五行,家有五行,五行各守其位,世界才能正常運轉。這妻子主水,原本應該溫和柔順,上孝敬公婆,中侍奉丈夫,下教育子女,像水一樣,滋養家庭。可你這個媽呢!她活成什麽了!她活成了一個火球!這是什麽你知道嗎?這叫愚火!下輩子得托生成畜生,成豬狗來償罪呢!”


  ??徐武旺說的振振有詞,有理有據。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真好。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個風流才子啊!能寫詩會畫畫,家裏一櫃子的書。


  ??可他時運不濟,無非是時運不濟,也懊喪透了這時運不濟。他們那個年代,哪想今天有這麽多的花花路子可走,他兒子徐慶友生在了好時候,一個吊兒郎當的二流子,也能去大城市裏吃香的喝辣的。


  ??可他們那個年代呢?任你再有才華,你考不上大學,就得當一輩子泥腿子,莊稼戶!

  ??他是因為時運不濟,沒考上大學,沒考上大學就娶了江北橘,娶了江北橘,就開始過他窩窩囊囊的莊稼戶的日子。


  ??江北橘不懂他的才華,不懂他的滿心溝壑。他在天長日久的被打擊否認裏江郎才盡,變成了一個最庸俗油膩的中年老男人。


  ??他今天真是揚眉吐氣了,說出了這麽大逆不道又這麽有道理的話。


  ??他怎麽就能說得出這種話?他本來就能說出這種話。他當初也是一個風流的,滿腹經綸的才子啊!

  ??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濕了。濕著,又看見徐慶友拿雙詫異的眼睛看他。


  ??他立時又在那眼神裏萎靡下去了。從剛才意氣風發知陰陽懂五行的才子,萎縮成了一個窩囊的老農。


  ??徐慶友笑了,說:“爸,你說的可真好呀!太有才華,太有男人氣概了,來,再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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