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解脫

  入夜，羅家掛上了紅燈籠。


  靈景推開客房的門，示意白果果跟她出來。


  白果果邁過門檻，她回頭看了眼被捆成兩個粽子的丫鬟，有些於心不忍。


  靈景頭也不回的小聲道：“放心吧，屋裏燒著地龍，凍不死她們的。”


  白果果：“……”


  好吧，靈景說了算。


  二人順著牆角往東廂房的方向走。


  一路上人影都沒有一個，看來是都在大廳裏用晚膳呢。


  冬日天黑得早，一頓晚膳的功夫，天就昏黃暗淡下來，一轉眼就成黑乎乎的一片了。


  隔著長廊，遠遠的就能看見東廂房裏燃起了燈燭。


  靈景讓白果果藏在柱子後麵望風，她一個人悄默聲的慢慢靠近了東廂房。


  白果果雙手捂嘴，哈了口氣。然後她蹲下身來，縮成一小團，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怕黑，這次旅程對她來說，真是一場大冒險。


  不過她不後悔，唯有波折，才能屏蔽她心中的煩亂。


  另一頭。


  靈景拔出飛靈簪子，手指輕巧的開了門鎖，然後她身姿靈巧的鑽進了屋子裏，燈籠明滅間，門扇輕輕的闔上了。


  一進門，就見一張四方桌，桌子上點了油燈，白日裏溫順的男子此刻雙眸緊閉，靜靜地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


  聽了動靜，也未見他有分毫意動。隻是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的攥緊了，出賣了他此刻的平靜。


  等了一會兒，他自嘲的笑道：“羅小姐，天黑了，你不去你夫君那裏，來我這裏做什麽！仔細你那陳年老醋的夫君失了心瘋。”


  回應他的，是凳子拉動的聲音，在他對麵響起，然後是有人不疾不徐的坐下來的動靜。


  男子猛地睜開了眼睛，這感覺，好生奇怪。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後，他眼中滿是驚慌失措，臉色瞬間蒼白，雙唇抖動半天，也未能說出半個字來。


  “是你……”火燭劈啪一聲響，炸開了他渾噩的頭腦，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指向她。“靈景公主！”


  “是我。”


  靈景姿態嬌貴的坐在他對麵，她眉眼飛揚，紅唇半抿，隻見她輕抬柔胰，捋順了一下微皺的袍擺，笑出了聲。


  “多日不見，駙馬越發出息了。”靈景揚起臉來，上身越過桌子，湊近了他，輕笑道：“敢情你平日的乖巧溫順都是裝的，不惜跋山涉，萬裏徒行，也要離開我身邊，嗬……你欺瞞的我好苦啊！”


  駙馬爺抬起手掌，一把捂住了眼睛。他全身開始顫抖起來，然後他張大嘴巴，哈哈的哭笑了起來。


  “公主……公主啊……廢太子和昊王爺暗鬥多年，我不信你不知道！廢太子鬥不過昊王爺，便暗中威脅起了我！我也不信你不知情！哈哈……真是可笑，我豈能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想要我死……怎麽，我不逃，還留著做替死鬼嗎！”


  “……”靈景一陣歎息。“駙馬，你不信我。早知，又何必呢。”


  駙馬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公主看不上我，我知道。公主為了打消陛下的顧慮，消解他對昊王爺的多疑，不惜下嫁給了我這無能之人，我體諒。


  世人隻道昊王爺風光霽月，連親姐姐的婚事也不過問，才弄成了這樁啼笑皆非的婚事。世人高歌寒門出貴子，草窩裏飛出了兩頭天……”


  靈景慢慢坐回身去，她神色淡淡的打量了一下駙馬，見他死死捂住眼睛，一副喪家之犬的樣子，她開口道：“駙馬，你總是這樣，不敢直視我。”


  駙馬哈了一聲。“公主金尊玉貴一個人，鄙下乃窮酸之輩，實在不敢冒犯。”


  “所以，你為了報複我，就大張旗鼓的買娼婦，鬧了一出大戲，然後灰溜溜的逃出了汴京城嗎！？”


  “公主高貴，又豈能受我之辱呢！”


  “駙馬是小人。”說完，空氣靜默了一秒。


  然後，靈景從懷裏掏出和離書，放在桌子上，輕輕推給了他。


  駙馬從手指縫中瞄了一眼，他咬牙道：“公主可否幫我一個忙？”


  “哦？”靈景一托下頜，對他眨了眨眼睛，故作玩笑道：“駙馬這般厲害，還需要我這個落難公主幫忙不成？”


  駙馬不鹹不淡的道：“公主明知故問。”


  靈景一抬下巴，“你先簽字。”


  駙馬歎息一聲，握了握筆。“可惜沒墨了。”


  靈景掃了眼凝固的墨池，然後，她半點沒猶豫的將手中的飛靈簪子遞給了他，冷笑道：“用你的血正好，足可表明你的赤膽忠心，熱血心腸啊！”


  駙馬的臉色有點發紫，他氣急了，忍耐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但是，他最後還是聽從了靈景的吩咐。不過他沒敢動她的飛靈簪子，而是狠心咬破手指，蘸著血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靈景不在意的重新插好飛靈簪子，“等我平安離開穀赤鎮後，自會救你出來的。”


  駙馬緊緊地抿了下幹裂的嘴唇，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放下手來。


  “靜候公主佳音。”他說道。


  靈景點點頭，她蹺起腳尖，一把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直到走出門，她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所以，她沒有看見駙馬放下手後的淚流滿麵，以及追悔莫及般的眼神。


  這對孽緣，總算是兩清了。


  ……


  屋外。


  白果果雙手托腮，抬頭數著天上的星星。


  四角飛簷上，框出了一片漆黑的天幕，上麵群星薈萃，看得人眼花，數著數著就會偏離了方向。


  白果果連著數了三遍，都數差了。


  她有些泄氣。


  “怎麽啦？”靈景腳步輕快的走過來，彎下腰，笑著問她。


  白果果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了一下她的身後，她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頭。


  “人我是帶不出來的，”靈景聳聳肩，“不過……”


  她揚了下手中的和離書，“大功告成，不虛此行。”


  “那就好。”白果果開心的笑了。


  靈景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粉嫩的臉蛋，“走吧，我帶你出去。”


  白果果蹲著身子看她，“腿麻了。”


  靈景搖頭一笑，伸手扶起了她。


  白果果緩緩站起來，她腳趾腫痛酸麻，身體的重量不自覺的全都靠在了靈景的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她笑了笑。


  靈景收好和離書，攙扶著她，慢慢往出走。


  這時，風吹開雲朵，露出一輪皎潔的明月來。


  隻聽從另一頭的長廊上傳來一陣尖厲的大笑聲。


  “既然來了，豈有不告而走之理！”


  二人身子一震，齊齊回頭看去。


  就見從長廊的暗影裏，快步走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黑臉女子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羅家大小姐，鐵血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