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我早就是一個死人

  “是啊。


  謝謝四叔。”


  楚衍擱下筆,端起餃子,向他致謝。


  楚南墨這才明白,這一地的紙團是怎麽來的……“衍哥兒你這是畫什麽呢?”


  楚南墨不明所以。


  “星月風箏,但冷姑娘昨畫的那副圖,星星的位置,我記不太清了,怎麽都覺得不一樣。”


  楚南墨:……那玩意兒誰能記得清啊?

  “不是,你畫這個做什麽?”


  楚南墨更奇怪了。


  楚衍理所當然道,“冷姑娘的風箏丟了,很難過,我給她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但我覺得,她哭應該不是因為風箏丟了吧?”


  楚南墨默然。


  就冷姑娘那傷心欲絕的樣子,這丟的哪是風箏,丟的是一顆心吧。


  楚衍渾然未覺,端著碗繼續盯著宣紙琢磨。


  楚南墨覺得自家大侄子,有點傻。


  正要繼續什麽,就被尋來的秋茗一把拽了出去。


  “你在這兒打擾衍哥兒做什麽?

  還不快回去。”


  秋茗道。


  楚南墨被她扯著往外走,道,“我覺得衍兒是不是有點太直男了?

  冷姑娘哭成那樣,能是因為丟了一個風箏嗎?


  肯定是有別的原因啊!這得對症下藥……我得提醒他一下。


  做風箏肯定不對,得問清楚原因再!”


  秋茗噗嗤一聲笑了。


  “四叔,你還好意思衍哥兒直男?


  明明你才直。


  我問你,就算冷姑娘是因為風箏丟了,特別難過,那關我們衍哥兒什麽事?”


  秋茗反問。


  楚南墨摸著後腦勺,一臉茫然,“對啊?

  這也不是衍哥兒弄丟的。


  莫非……難道……”突然反應過來。


  “什麽原因不重要!關鍵是,衍哥兒不想冷姑娘難過,所以才做風箏。


  冷姑娘不願意,那就不要多嘴。


  她風箏丟了才難過,那當然趕緊給她做一個風箏。


  雖然吧,特別傻,但勝在直接實在。”


  秋茗恨鐵不成鋼搖搖頭。


  “衍哥兒可比你會哄人多了。”


  楚南墨沉默。


  原來是這樣嗎?

  楚衍是在做風箏哄冷姑娘開心?

  什麽原因不重要,哄就對了?

  “茗兒你真厲害。”


  楚南墨佩服地點頭。


  秋茗略有些驕傲地揚起頭。


  那當然了,要不怎麽套你這種木頭,一套就穩呢。


  ……盛京,風月坊。


  銀月望著桌前擺著的風箏發呆,對麵坐著的蕭清風,拎著酒壺,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原來冷姑娘丟的風箏,被你撿走了。


  你怎麽不還給人家?

  你知道人家多傷心嗎?”


  蕭清風話裏有話。


  銀月端起麵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喂喂喂,喝什麽悶酒啊。


  人明早就走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蕭清風趕緊勸道。


  銀月沒有話,而是拿起他麵前那杯酒,繼續喝。


  蕭清風苦笑一聲,繼續給人倒酒,道,“你不我也猜到發生了什麽。


  你要是真不喜歡人家,用得著每次都偷偷跟著她?

  你肯赴約,就是心底有她。


  所以,你和她走吧。”

  “王爺對我有恩。”


  銀月清清冷冷聲音道。


  蕭清風挑眉,“但王爺肯定放你走。


  王爺早就過了,花魁這個身份,你可以丟掉,喜歡什麽日子,都能給你安排上。


  咱們家大業大的,也不是非你不行,非你不可,有的是人能頂替你的位置。”


  銀月薄唇勾起一抹自嘲:“那可真是太給殷家丟人了。”


  蕭清風:……好吧。


  我這種老百姓,不懂你們世族子弟的驕傲。


  “家族使命,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蕭清風望著他,眉峰皺起。


  銀月低眸看了自己隨身的錦囊。


  裏麵裝著殷玉。


  它很輕,卻沉甸甸的。


  “殷氏一族不做亡國奴,我們家上至八十高齡,下至垂髫兒童,無一逃生,無一苟活,誓與景國共存亡。”


  大概是太難過了,又喝了兩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第一次在親友麵前,提起了自己的家族。


  “我早就是一個死人。”


  當年景國滅亡,殷氏無力回,父親將尚且在繈褓之中的他,連同這枚殷玉,交給了他的生死之交,一個頂級刺客。


  當一切計謀布局都沒有用的時候,父親做了最後一個決定。


  讓他成為一個刺客,刺殺慕容皇族,為景國報仇。


  這是他沒有隨殷家一同掩埋在塵埃裏的原因。


  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跟著師父學習刺殺之術。


  師父很嚴格,將一身本事盡數交給他。


  在很的時候,他還不懂事,會羨慕鄰居朋友的玩具和零嘴,有一次在鄰居朋友的邀請下,玩了一下午,沒有練功。


  師父回來,大發雷霆,讓他對著殷家滿門靈位跪了一宿,好好思考自己活著的使命。


  那靈位好多好多,多到他根本數不清。


  他本來應該也是其中一個牌子。


  殷家這樣一個以謀略著稱的世家,最後將希望寄托在了匹夫之勇上。


  是絕望到了何等地步。


  他們也許根本沒覺得能成功,隻是不能容忍眼睜睜滅國的無能為力。


  “你為何而活?”


  這一夜,他就記下了這句話。


  他為殷家而活,他不屬於他自己。


  後來,師父為至交報仇,刺殺大盛先帝,被亂箭射死。


  他明知自己也會是一樣的結果,但依舊,義無反顧走了師父的老路。


  生死一線之間,被君夜宸救了。


  他看見這枚殷玉,認出他的身份,想盡辦法把他救了出來。


  之後他一直跟隨君夜宸,沒再刺殺。


  因為王爺,死掉一個皇帝,下一個皇帝,依舊姓慕容。


  想要報仇,匹夫之勇,果然還是不行啊。


  王爺選了一條漫長又曲折的路,他決定一生追隨,怎麽可能半路離開。


  半是恩情半是命。


  王爺可以不要他報恩,但殷家人的命,注定了。


  他怎麽可能,為自己而活。


  “王爺做的局是溫水煮青蛙,慢慢熬,不準要和他們死磕一輩子。”


  蕭清風輕歎了一口氣:“那你怎麽辦呢?”


  銀月低垂下眼眸,“為王爺盡忠一世,直到我死。”


  這條路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所以他自己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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