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訴離別
“酒、囊，飯——袋……”妲己錯愕半晌，最後從嘴裏蹦出這麽四個字。
??孔宣平靜的收回目光。“他們雖是天兵天將，卻駐守在著無間地獄萬年，不得回去，最最可憐不過。不願拚命，實屬情理之中，何必如此恥笑呢？”
??妲己沒有與他爭論，反而望著他問“你有何打算？”
??孔宣環視鎖魔場一圈，最後眺望著血紅色的地獄天空，突然語氣沉重的一字字高聲道“若幹年來，我總為地獄苦難情景哀傷流淚，直到今日才明白，倘若憐憫地獄，欲改變一切，沉默等待毫無作用，唯有奮起而戰！自此刻起——我孔宣要解救鎖魔場，為無間地獄受盡苦難的生靈向仙界討要公道！地獄之中，但有願相信我孔宣者，便是我孔雀一族！”
??刹時間，聲如孔雀巨鳴，響徹了血紅色的地獄天空……
??地獄一偶，佛光普照，諸多妖、魔、人，盡皆盤膝而坐，神情肅穆的念誦經文。居於中央的地藏王聽見那響徹地獄天空的宣言，睜開了法眼。一眾弟子紛紛眺望遠空，竊竊議論。“師父，孔宣莫非想破地獄而出？”地藏王靜默片刻，又緩緩合上了雙眼，不置一詞……
??蚩尤移步望風台邊，眺望遠空，冷冷一笑。“好個孔宣，不願降我，原來竟有此等野心！”
??天庭。
??夢幻仙境。
??還是那個倒黴的天將，匆匆忙跑到玉帝書房，慌慌張張、急急忙忙的道“大、大事……不、不好……”
??玉帝又一次皺起眉頭，多少次，他都想把這仙將調派去別處，卻都忍了，隻覺因一己喜惡而調派任免，實不可取。“慢慢說，不必慌張。”
??那天將緩了半晌氣，總算能把事情說完整。“那魔頭破了天網，救了孔宣，孔宣公然宣誓，要為無間地獄向天庭討要公道，鎖魔場上的妖魔如今全成了孔宣部屬，號稱孔雀族。”
??玉帝臉色驟沉，心知事情嚴重。地獄守護神本有鎖魔鏈在內的九件仙界至寶，蚩尤失去真身與法寶裝備，絕不可能是守護神對手；然而那孔宣的五色神光，諸般法寶無不能破，正是地獄守護神之克星。倘若地獄守護神被孔宣擊敗，僅憑結界能否抵擋實屬未知之數。“傳令冥界天兵天將，嚴加看守地獄通道，謹防有變。”
??那天將匆匆忙領命就走，玉帝暗暗憂心，隻覺一切都因那據有北落紫霄劍的邪魔而起……
??地獄，鎖魔場。
??妲己默默看著孔宣，半晌，目光又落在依韻臉上，細細說了喜兒離走的經過情形。末了，勸慰了句“你勿要太難過，她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用一個又一個大小不等的圓圈劃分，越是同處於內圈的彼此，便越是親密，一個圓再怎麽彼此交合，那些始終和你站在一塊無法被劃分的人便是你最重要的人。
??依韻神情漠然，淡淡然道了句“從認識她起，靈鷲宮就是她心中最重，理所當然。”
??妲己錯愕愣呆片刻，全沒想到依韻的態度會是如此。恍然間，她明白喜兒臨走前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不禁為他們彼此相知相愛的情義深深感動……
??“妲己，你……有何打算？”孔宣一直擔心妲己，怕她整日為仇恨所擾，又恐她在無間地獄會被傷害或欺淩。妲己的美貌之名早已響徹三界，難免會有妖魔垂涎。
??妲己突然雙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拜了一禮。孔宣正錯愕時，就聽她道“妲己本已不相信任何人，地獄相對多年，先為你的慈悲之心所動，又為他們二人的真情所感動，雖然心中仇恨難解，卻願意為你的宏願竭盡所能。”
??孔宣激動不已，連忙扶著妲己胳膊，拉她起來。“太好了……你肯稍稍放下仇恨，相信世間還有善美，將來總有一日必能釋懷過往，真正解脫。”
??“狐妖素有傳統，方才你也曾救我離開鎖魔架，便是有恩，本也當報。如今一舉兩得，再好不過。”妲己說罷，又要朝依韻拜禮，卻被他一聲勸住。“兩恩並還，早已兩清，互不相欠。”
??妲己怔了怔，便不再堅持。“如此，妲己不再囉嗦。”
??“不知恩人有何打算，倘若一時無有計較，不如一同先救下這裏的人如何？”孔宣說罷，忙又道明難處。“孔宣的五色神光十分耗費法力、精氣，若獨立施為，頗費時日。”
??“無妨。”依韻拔出劍，接連三次跳躍，輕飄飄的落在那個斷了腿的野豬妖精麵前。那野豬妖精早就怕他，如今又知道他打退天兵天將，還破了天網，直嚇的瑟瑟發抖，豬嘴裏竟然不斷流出來唾液，眼珠子直直瞪著，幾番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依韻斬斷它身上的鎖魔鏈，低頭打量陣它斷了的大腿。
??“留、留條腿行、行不？要吃、吃、吃……就吃胳膊……”野豬妖精哆嗦著，結結巴巴的央求。
??依韻自顧打量了片刻，抬頭望著野豬妖精。“還能長出來？”他發現野豬妖精大腿斷處露出森森白骨，並不齊整，像是剛長出來的骨頭。
??“能、能……”野豬妖精不知所以，隻是害怕的哆嗦著答話。
??依韻拍了拍野豬妖精的腦袋，淡淡然道“我剛才太心急，割你些肉吃就好，不該把腿砍斷。”
??依韻說罷自顧提劍去了救其它妖精，那野豬妖精撲的滾倒地上，抖的更厲害，片刻，突然一聲大叫，爬起來就跑。“媽呀，人類真可怕，還要一刀刀割俺的肉吃呀——”憑著三條腿，竟然一溜煙的工夫就跑沒了影……
??孔宣正要動身救人，霸天突然叫喊起來。“救救我，我願意跟隨你、我願意跟隨你！”
??妲己不屑怒斥。“無恥小人，陰險惡毒，孔宣，休要理他。”
??孔宣沉吟片刻，還是施展五色神光，解開了霸天身上的鎖魔鏈。霸天感恩代謝的連連跪地磕頭不止，卻聽孔宣道“我既然說過，就沒有拒絕的道理，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孔雀族人。”
??霸天連忙拜謝，心中稍定，料想依韻總該會給孔宣麵子，不殺自己。
??妲己猶自憤慨不已。“這等小人，你也救他？不是我說，它日必定是個禍患！”
??“鎖魔架上，悲傷絕望，難免言行離奇。”
??霸天忙不迭的正色接話道“是啊是啊，實在是被折磨的發了瘋，往後絕不會如此！”
??妲己除了歎息，再無他話……
??蚩尤魔神殿。
??一襲黑長袍的蚩尤，推開扇雕刻著牛身人頭、四目六手妖物的黑色厚門。
??裏頭，熱氣迷蒙，一池的清水上漂浮著片片紅色的花瓣，散發著濃濃的奇香。
??喜兒泡在水池裏，隻露出肩膀以上，一頭長發早已濕透，在水麵披散了一圈、飄蕩了一片。
??蚩尤脫去一身衣袍，順階梯緩緩步入水中，她雪白的肌膚，被花瓣的紅色映成淡淡的粉紅。
??“你是第一個在這裏洗浴的人。”蚩尤的手臂輕輕在水麵撥動，陣陣水浪，蕩漾著四散開去。“跟靈鷲宮的人聊過後一定非常焦急，但是，不出地獄你能做什麽？”
??喜兒緩緩潛進水裏，片刻，頭頂也沒入了水中，隻留黑色的長發在水麵上微微蕩漾。
??“你知道我要什麽，我也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所以，一切準備妥當、可離開地獄的時候，你再說。”蚩尤自個朝脖頸上澆著清水，輕輕摩挲著脖頸至肩膀的肌膚，好似十分享受沐浴的滋味。
??半晌，喜兒突然從水裏鑽出來。
??“嗬嗬嗬嗬……仙界，你、有人嗎？”
??蚩尤自傲的一笑。
??“仙界有很多心懷不滿的妖仙……”
??……
??鎖魔場。
??從鎖魔架上被拯救的活物共有九千三百多個，這些人，全都感恩代謝，自願跟隨孔宣。
??孔宣和妲己都想挽留依韻，然而，他卻不願留下。
??“人各有誌，孔宣不敢強留，隻是這鎖魔場外百裏範圍，全是無有思想、隻知廝殺的魔物，它們身魂均被輪回之術封鎖，永遠不斷重複死亡、重生、廝殺……你不懂飛行，又無通行印記，如何能夠去到中南城？”
??地獄諸多部落都有各自的法術印記，為的就是應對地獄中許許多多殺不絕的欲望魔鬼。那些欲望魔鬼沒有多少理智，隻知廝殺，唯獨對這種蚩尤所創的法術印記避之不及。地獄諸多部族，全憑法術印記才能夠通行各地。便是天兵天將，也在使用。
??見依韻毫無表示，不為所動，孔宣不再囉嗦，拜禮道“我觀恩人之紫霄炎，似與燭龍氣息相似，恩人與龍族或有奇緣，恐不意錯殺，不敢不出言提醒，如飛不得已，切勿殺死龍族。”
??“多謝提醒。”依韻轉身便走。
??孔宣和妲己，目送他去遠，正待收回目光的時候，突然又見依韻折返了回來。兩人不明所以，以為他突然改變主意，高興的一起迎了過去。卻隻聽依韻問了句。“地獄缺乏金鐵？是故價值昂貴？”
??地藏王送飯的弟子，經常會說些地獄的事情，依韻記得曾聽白骨精說過，地獄一把黑鐵大槍竟有十幾個部族爭相求購。
??“是。地獄物產有限，且戰事繁多，金鐵極缺……”
??依韻一路走回鎖魔場，揮劍斬斷了一截鎖魔鏈，纏在了腰上，也不理會孔宣和妲己迷惑的目光，手指著鎖魔場中堆起如山的那些鎖魔鏈道“這些，你我各一半，暫且請你代管。”
??“盡歸恩人所有又何妨？孔宣代為保管便是。”
??“一人一半，就此說定。”依韻丟下這話，帶著那條纏在腰上的鎖魔鏈，徑自去遠。
??孔宣怔了半晌，猶自不明所以。他未曾入世，對這些世俗事情全部了解，反倒妲己曾在人間呆過，突然反應過來。
??“孔宣，他是要拿鎖魔鏈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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