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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蒼淵問計

  那書生得慷慨激昂,但潘龍隻是想笑。


  他突然想起前世一個著名的笑話。


  提問:該怎麽把大象放到冰箱裏?


  回答:打開冰箱,把大象放進去,關上冰箱。


  什麽?你“冰箱那麽,大象那麽大,大象怎麽可能放進冰箱?”


  朋友,你隻問該怎麽做,又沒問能不能做得到……


  這書生的法就跟那個笑話差不多。


  誰都知道,要威懾下,必須要殺幾個有份量的大人物。就算殺不了儒門大聖畢靈空,起碼也要殺個墨家巨子,或者是陰陽家的太一君……諸如此類。


  但是,且不到哪裏去找這些人。就算找到了,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比方墨家巨子,前代巨子雖然死了,但當代巨子手持隕神劍,一樣有正麵抗衡妖神仙佛的力量。更不要墨家高手自從上次發動起來之後,現在估計都聚集在一起,要打就是打一群。


  想要殲滅墨家那些高手們,怕是要整個機營出動,才可能做得到。


  但機營就算是全體出動,也不可能聚集在一起。力量分散的話,哪怕是遇到霸王將軍帝項尤,墨家的人估計都能跑得掉。


  ……事實上如果真的遇到了帝項尤,雙方喝茶聊的可能性,怕是比動手開打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這裏,潘龍忍不住搖頭,歎道:“書生之見啊!”


  守在房間外麵隨時等待吩咐的兩個侍女聽到屋內傳來的聲音,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她們沒有潘龍的本事,自然聽不到宴會大廳那邊傳來的聲音,當然也就沒辦法理解潘龍的話。


  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好好工作。


  她們很快為潘龍送來淨水和香湯,伺候他洗臉洗手。然後原本還要請他沐浴更衣,但潘龍拒絕了。


  他當然知道回家就沐浴更衣,是大戶人家的慣例,但這一套他真的不習慣。


  侍女們倒也並不強求,又詢問他是否準備用膳。


  此刻距離傍晚還早,潘龍沒有一吃六七頓的習慣,於是侍女們便送上了水果。


  那些水果靈氣盎然,都是在洞福地環境裏麵栽培出來的,和綏桃山桃林裏麵那些大桃子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它們當然不能像六十年才結一次果的仙桃那樣洗毛伐髓改善資質,可如果能夠長期食用的話,滋養身體、補益元氣,倒也是很有好處的。


  如此佳品,在蒼淵府上卻隻是用來待客的尋常水果,這位區區從五品侍禦史的待遇,顯然遠遠超出了官職的品級。


  潘龍吃了一個水果,覺得滿嘴生香,大為讚歎,好奇地詢問這水果的來曆。


  但侍女們卻也不知道,她們隻知道有這水果,而且很多。


  “那你們平時吃這個嗎?”潘龍問。


  兩個侍女一起搖頭:“這是待客之物,我們不得擅用。”


  “嚐嚐,味道真不錯。”


  於是侍女們也各吃了一個,卻隻是從容微笑,看來她們過去應該也不止一次吃過這些水果。

  潘龍心中微微點頭,對蒼淵這個人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


  這人性格柔和,缺乏掌控一切的霸氣,但待人不錯,就算是府裏的仆人,也常常能夠得到一些好處。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那種沒大沒、完全不把尊卑高低放在眼裏的人,他還是注意規矩和秩序的。


  跟這種人相處,應該還是挺容易的吧?

  吃過水果,潘龍隨手從屋內書架上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這是一本介紹占卜之學的書籍,內容頗為有趣,通過數字的排列和推算,來完成占卜的過程。


  但潘龍一看就知道,它純粹是胡扯,隻是那種無知之輩對於數學一知半解的迷信罷了。


  神通之士的占卜,本質上是以自身靈機感應世界的流向,借此窺探命運。嚴格來,占卜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也沒有什麽必須的儀式。那些繁瑣複雜的儀式,往往是為了給施術者一個心理暗示,讓他們可以更好地集中精神,激活自身的靈性。


  所以這些儀式一般都講究“感而不思”——占卜需要的不是思考推測的智慧,而是感應命運的靈性。但凡折騰一堆數字算來算去的,基本上都是騙子,無非有人騙自己,有人騙別人。


  但不可否認,這種神神道道的“占算”,看起來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潘龍看著看著,隨手從書架上又拿來一些蓍草,按照書上所,起了一卦。


  卦象很有趣,乃是雷火豐。此卦的是將要得到上司的重用,但需要謙虛謹慎,不可得意忘形,要如同判案一般心翼翼——總的來,看起來挺好。


  “恭喜貴客,此卦頗為吉祥。”一個侍女笑著,“君子得豐卦,意味著氣運旺盛。隻要心自守,必定萬事無咎。雖然不是大吉大利,卻也是吉利之兆。”


  潘龍笑了笑,將蓍草收好。


  這蒼淵府上的侍女都懂得占算,論水平,隻怕比街頭那些算命先生還要高明幾分呢!

  正話間,外麵有腳步聲傳來,卻是蒼淵已經結束了宴會,來拜訪潘龍。


  “潘少俠,剛才蒼某失禮了!”一見麵,蒼淵就先賠禮道歉,“如今諸事紛擾,常常分身乏術。怠慢之處,萬望見諒!”


  潘龍搖頭:“沒關係,我也的確是需要盥洗一番。這次能夠得到蒼禦史的邀請,來參加中秋賞月之會,我還不曾感謝呢。”


  他態度客氣,蒼淵也客氣,彼此自然就沒有矛盾,相處得很是和睦。


  雙方聊了幾句,陪在蒼淵身邊的一個中年文士就向潘龍詢問對當今局勢的看法。


  “當今局勢?”潘龍作略略考慮之狀,然後,“我覺得當今局勢,最重要的還是變法。”


  蒼淵微微一愣,問:“前番諸子百家作亂,武成王身負重傷,朝廷官員和百姓死傷甚重。如今大家多要整肅下風氣,搜捕百家狂徒,何以少俠卻最重要的是變法呢?”


  “因為抓不到諸子百家啊。”潘龍一點都沒有給大夏朝廷留麵子,“若是能夠抓得到,那當然應該殺人立威。可朝廷忙了這麽久,連個諸子百家的影子都沒找到——人家可能早就跑到大夏之外的異國他鄉去了。在這種情況下,與其浪費人力物力,做那些毫無用處的事情,還不如記下這筆帳,先把變法的事情重新拾起來再。”

  他笑了笑,:“畢竟,人隻能做自己做得到的事,不是嗎?”


  蒼淵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那中年文士卻笑了:“潘少俠果然不愧是二十四歲就能修成真人的才人物,這法和國棟先生的法如出一轍!”


  “國棟先生?莫非是揚州侯?”


  “正是。幾日之前,國棟先生便上書朝廷,痛陳厲害,法和少俠你剛才的頗為相似。”


  潘龍笑了,他倒是沒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和那位賢能之名遍傳下的揚州侯不謀而合。


  “隻是國棟先生的法被許多人反對,目前朝廷還在爭論此事,尚未有個結果。”蒼淵歎道,“我也明白你們的法有道理。可若是就此放下追查諸子百家的事情,朝廷威嚴何在呢!”


  潘龍沒有什麽,他隻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並不打算給蒼淵乃至帝洛南當參謀。


  得極端一點,大夏朝廷自己出昏招,乃至於把自己給弄死了,那是很符合他利益的,他為什麽要幫忙?


  蒼淵思考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便告辭離去。


  臨走的時候,他約潘龍等一下共進晚餐,卻被潘龍拒絕了。


  “我在北地的時候,就聽中州繁華,但一直都沒機會見識一下。”潘龍笑著,“如今到了中州,更住在子腳下,不去街市上逛一逛,總覺得心裏癢癢的。”


  蒼淵也笑了:“既然如此,少俠自可隨意行動。無論何時回來,這屋裏都會安排侍者等候。一應洗漱飲食,隨時都可以吩咐下人去辦,切莫客氣。”


  片刻之後,潘龍走出了禦史府,在南夏城街頭閑逛。


  南夏城規模不算很大,比廣陵城這揚州首府要了不少。但市麵上的繁華程度,卻絲毫不遜色於揚州。


  之前那一場紛亂,並沒有影響這裏——綠林中人也不是傻瓜,就算要興風作浪,也會離神都遠遠的,怎麽會自己送上門來?

  潘龍走在街上,看到一處處店麵都頗為熱鬧,不由得暗暗點頭。


  (若是九州各地都能像南夏城這樣,那可真是太平盛世了!)

  他還注意到,街上的行人裏麵,許多都佩著特殊的腰牌。


  那腰牌他也見過,正是大夏官員的身份象征。


  按照大夏法律,官員出行的時候,必須將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腰牌掛在可以被人一眼看到的地方,否則便是“失儀”,要扣俸祿的。


  除了官員之外,一般人自然也可以佩戴腰牌。隻是不許佩戴和官身腰牌一個款式的,如果冒用,要按照“冒充官員”的罪名處罰,請則罰款、重則坐牢。


  反正潘龍闖蕩江湖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官員之外的人佩戴這種腰牌的。

  所以腰牌也就成了官員身份的象征,在情況緊急的時候,更可以作為一個憑證來使用。


  之前蒼淵就曾經把自己的侍禦史腰牌交給潘龍,讓他以此為憑證,在消滅襲擾城市的盜匪時,可以得到官府的幫助。


  事後潘龍自然將這腰牌歸還——倒沒有還給蒼淵本人,而是找了一處衙門,直接交給了衙門的官員。


  從蒼淵後來寫給他的信看來,那官員已經將腰牌歸還,倒也沒出什麽意外。


  此刻一眼看去,街上行人之中,往往十餘人裏麵就有一個佩著官身腰牌的,數量頗為驚人。


  比方此刻潘龍閑逛的這個書店,店裏的六個客人,便有兩個佩著腰牌。


  以潘龍的眼力,略一注意,就看清了腰牌上的身份,卻是兩個翰林學士。


  大夏朝廷的文官裏麵,“翰林學士”是一個頗為特別的群體。論品級,他們大多品級不高。但因為經常能夠見到皇帝,更有直接將奏折遞交禦書房的權力,這些翰林學士們在朝中的地位卻不低。


  要當翰林學士,並不容易。隻有通過科舉考到前三名,才有資格當學士。若是沒有這個身份,無論有什麽功勞或者資曆,也隻能當別的官員。就算勉強進了翰林院,也沒辦法在官職上掛“學士”二字。


  所以,翰林院裏麵可能有水貨,但翰林學士必定是有至少一種極為厲害的特長,在全下都稱得上極為優秀的人。


  潘龍也沒想到,自己隻是在街上閑逛,居然就遇到了兩位大才子。


  這兩個才子之間明顯也有主次,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起來就顯得有些拘謹,而一個看起來年近三十、相貌微胖的人,則明顯是二人之中的主腦。


  他笑著:“子勉老弟,你初來乍到,有空應該多在街市上走走。不要總是逛書店。”


  那個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我喜歡讀書,卻不喜歡應酬之類。”


  “你這個習慣呢,做學問,是極好的。但做官,就不是那麽合適。”胖子,“人生在世,總是免不了各種應酬。我也不是要你和人歡飲達旦,但官場上應酬的事情是很多的,避不開的。”


  “可我這麽多下來,也沒遇到多少應酬啊……”


  “那是因為你在翰林院。”胖子笑道,“我們翰林院大多是書生,書生嘛,大家都是同一類的人。對我們來,讀書、寫文章,是最愉快的事情。兩三個朋友聚在一起,喝一點酒,談一談詩文,或者討論一下下大事,這就是我們的應酬了。”


  他見青年連連點頭,歎了口氣,:“可你總不會一輩子都待在翰林院啊!難道你想要跟我一樣,當個十年的老學士?”


  “張兄今年不過三十二歲,哪裏稱得上老呢!”


  “我十六歲考狀元,進了翰林院。如今已經在翰林院待了十六年。”胖子歎道,“整個翰林院裏麵,除了看門的老頭,大概就屬我在這裏待得最久。你當‘老學士’這話,是什麽好的稱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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