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就是我的煙兒
“我叫董五，你叫啥？”壯漢給寧逸又添滿了酒，問道。
“寧小七。”寧逸朝床那邊努了努嘴，“那是我朋友秦煙。今天真是……董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弟今後一定會報答的！”寧逸豪氣地朝董五拱了拱手。
董五眯眼盯著寧逸瞧了一會兒，咧嘴笑了笑，飲幹了一碗酒。“你們就在這裏歇一天吧，我明天送你們去肆水鎮，秦煙的腿傷不輕，要去鎮上找大夫看，我們這裏鄉野山村的，沒醫沒藥的……”
“肆水鎮？！”寧逸大喜過望，抓著董五的手臂，問道，“你真能送我們去肆水鎮？！”
“唔，一早下了山，跟山腳下的村子借個牛車，下午便能到肆水鎮。”
寧逸怎麽也沒想到，一番波折，居然隻比原來的行程晚了一天到達肆水鎮而已。可這一天的時間，寧逸已經幾次覺得自己快死了，就算不死，也覺得自己快瘋了。想想現代人為了尋求刺激去玩蹦極，那跟穿越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不知道經過這次，自己的小心髒會不會曆練得堅強些。
但，事情並沒有寧逸想得那麽順利。翌日，寧逸拜謝過村子裏的獵戶們，就屁顛屁顛地跟著董五到了山下的村子，卻得知了一個不幸的消息——拉車的老牛死了……而且還死在了半路，簡直是車毀牛亡！保長去鎮上定了新牛車，但是等他回來還得兩三天的功夫。村民們常用米糧跟山裏的獵戶換些野味，彼此間也熟念，見秦煙腿腳不方便，索性留三人在村子裏住下了。
好在，秦煙的燒已經退了，隻是不能走路，一直由董五背著。秦煙靠在床上，看著一籌莫展的寧逸，隻能安慰道，“爺，沒事的，劉大嫂包紮的手藝可好了，煙兒已經不疼了，這種小傷，不看大夫也會痊愈的。”
“胡說！連董五都說傷得不輕，你還糊弄我？！”
秦煙無奈，心說，人家不是想安慰你麽……
寧逸朝門口張望了一下，小聲對秦煙說道，“以後，你就別管我叫爺了，在外麵不方便。”
“那叫啥？”
“兄弟相稱吧。”
秦煙想了想，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暈，顯得有些靦腆，問道，“那，能叫七哥嗎？從前，九皇子常來府裏玩，煙兒見他總是叫著七哥七哥，圍著爺轉圈……明明跟煙兒年紀一般大，卻還像個奶娃子，總愛跟爺撒嬌。”
看著秦煙吃味兒的樣子，寧逸忍不住憋笑，問道，“那我叫他什麽？”
“小九。”
“那以後，你叫我七哥，我叫你小九，這樣可好？”
“真的？！”秦煙激動地從床上坐直了起來。
“假的！”寧逸用手指抵著秦煙的額頭，又把他戳回了床上去，“什麽小九小八的，我隻認得秦煙，你就是我的煙兒，不是旁的什麽人！以後，你管我叫七哥，我還是管你叫煙兒。”
“成成！”秦煙猛點頭。
兩天後的傍晚，保長終於趕著牛車晃晃悠悠地回了村子，村民們把村頭擠了個水泄不通，都圍著新牛車又看又摸的。董五帶著寧逸見過了保長，並把情況說明了一下，保長滿口答應，明日一早就送他們去肆水鎮。
翌日，寧逸來到村頭，才知道，什麽叫計劃趕不上變化……牛車上擠滿了人！保長咧著嘴笑道，“趕緊的，人都齊了，就差你們仨了！”
就差我們仨？！你這是打算把我們仨往哪兒插呢？！牛車都已經嚴重超載了好嗎？！難怪之前的老牛會因公殉職，敢情都是被你們折磨死的！！！寧逸心中一通吐槽。
村民們倒是有素質，給傷員秦煙讓了個寬敞的座，董五怕秦煙受不住路上顛簸，幹脆把他抱在身上坐著。可憐寧逸，放眼整輛牛車，就數她身材最瘦弱，被一群大嬸大娘擠在一堆肥臀粗腰中間，簡直連氣都快憋過去了……
好不容易終於顛簸到了肆水鎮，寧逸已經剩下了半口氣，蹲在路邊，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董五也不催她，隻在一邊憋笑。秦煙趴在董五肩上，一臉歉意，卻又不能下去照顧寧逸。
走在街上，三個人不時地引來路人好奇的眼光，更有人遠遠看見他們便繞道而行。
哎呦我揍！寧逸在心裏大罵一聲，心說，在山村裏沒知覺，一進文明世界才發現，自己和秦煙簡直整得跟原始人似的……髒亂汙濁不說，肯定還帶著一身子的臭味，隻是自己聞不出罷了……都能媲美古裝版犀利哥了，想到這裏，寧逸臉上不禁一陣火燒。
“就這裏吧。”董五在一間藥鋪前停了下來，“咱們村裏的人常來這家瞧病，大夫很和氣，診費藥費都公道！”
“啊？哦哦……”寧逸忙點頭，心說，有個地陪真好！才想抬腳跨進鋪子，就被夥計給攔住了。
“哎哎哎！幹什麽呢？！”夥計扯著嗓子，繞過櫃台，迎了出來。
“幹什麽……？”寧逸被問得一頭霧水，敢情，古代醫院是這麽招呼病人的？隻知道飯館的小二嗓門大，沒想到，醫館的夥計嗓門更大。“來這裏當然是瞧病咯，難不成是來瞧八字的啊？”寧逸的話引來店堂裏的客人一陣哄笑。
夥計語塞，癟了癟嘴，雙手一叉腰，說道，“哎，你個小叫花子，嘴皮子倒是厲害。出去出去！”夥計隻是揮著手驅趕寧逸，都不敢上前碰她。
“叫花子罵誰呢？！”
“叫花子罵你！”夥計順了口，又引來圍觀者一陣哄笑，知道自己被套了話，終於夥計黑了臉，把寧逸推到門口，指著牌子說道，“認識字麽？衣冠不整，不得入內！清楚寫著呢！不做你生意，去去去，上別家去！”
寧逸一下就來火了，“衣冠不整？小爺我哪裏衣冠不整了？！”說著，寧逸就往胸口拍了拍，揚起了一蓬灰塵，夥計被嚇得連連倒退，“看看，看清楚了，袍子，棉褲，鞋子，襪子，你說說，小爺我哪樣不齊全了？！”寧逸抖著袍子，又撩起衣擺，拍了拍滿是塵土的棉褲，最後幹脆坐進店堂裏，除了棉靴和襪子，拿在手裏朝著夥計使勁地甩。
秦煙趴在董五肩上羞愧地捂住了臉，心說，這哪裏還是自家柔美瀟灑的公子逸啊？簡直就是個市井潑皮無賴……隻有董五，一個勁兒地憋著笑，快憋出內傷來了。
店堂裏的客人嚇得紛紛逃散，唯恐寧逸身上的虱子跳到自己身上，夥計也嚇退到了櫃台邊，寧逸的狠勁兒，讓他實在無法招架。
這時掌櫃迎了出來，上前就對寧逸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公子，老朽是這裏的掌櫃。小夥計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幾位一路辛苦，內堂請稍事歇息，老朽這就給這位小公子安排大夫。”
寧逸一邊打量著掌櫃，一邊慢慢吞吞地穿上鞋襪，心想道，到底是掌櫃，眼光好，口才也好，一句話，便把叫花子說成了風塵仆仆趕路的旅客，都沒說是誰要瞧病，他就能一眼斷定是秦煙。閱曆啊閱曆，真是個氣死人的東西！
“不必了！”寧逸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狠命地拍了拍衣袍，白了掌櫃一眼，“有這樣的夥計，小爺我還敢讓家人在你這裏瞧病麽？別是越瞧越嚴重了！”見掌櫃老臉一紅，寧逸更得意了幾分，落井下石道，“醫者父母心啊……掌櫃的，行醫者，不在於開多大的藥鋪，不在於掙多少銀兩，重要的是病患願意將生命托付與你們一種信賴關係啊！趁早改行開獸醫館吧，畜生不挑大夫！”
寧逸說完，便拉著董五揚長而去，隻留下被教訓得灰頭土臉的掌櫃，石化在原地……
“你拉著我去哪兒啊？換家醫館吧，秦煙的傷拖不得了。”董五說道。
寧逸在街上轉了一會兒，二話不說，進了一家成衣鋪子，給三個人裏裏外外的買了三套衣服。付賬時，寧逸把手伸進懷裏，摳了半天，才從棉絮裏摳出一顆金豆子。夥計看著金豆子傻了眼，這哪兒兌得出啊……
董五解下了腰上的錢袋，倒了些銅板出來，說道，“我這兒還有些錢，我先付吧。”
“不用！”寧逸轉頭對店裏的掌櫃吩咐道，“讓夥計隨我們去客棧走一趟吧，一會兒在客棧兌了錢付賬。”
掌櫃連連點頭，讓夥計送客人去客棧。寧逸讓夥計帶著去鎮上最好的客棧。一進門，小二就氣衝衝地迎了過來，寧逸不用看他那副嘴臉都能猜到他要說什麽，把手裏的金豆子遞到了小二鼻尖上，寧逸麵無表情地說道，“閉嘴，小爺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識相的就別惹小爺更生氣！兩間上房，一個單間，一個套間。那個夥計是成衣鋪子的，替小爺我先把賒賬結了，錢不夠再來跟小爺拿！趕緊準備大量熱水，爺幾個要洗三遍澡，最好能把腸子也洗一洗！還有，去鎮上最好的醫館請最好的大夫來！立馬痛快地帶路！”
等寧逸一口氣把話說完，小二的嘴笑得咧到了腮幫子，抹布往肩上一甩，唱道，“貴客到，上房兩間！”轉頭貓著腰，陪著笑，“三位客官，樓上請！”
董五跟在後麵，邊笑邊搖頭。背上的秦煙已經被嚇傻了，一天之中，他的公子逸變了幾回臉，都快成孫大聖了……
夥計很快地送來了熱水，寧逸和董五把傷員秦煙按在浴桶裏，上上下下洗白了個徹底，幹淨白嫩的都能上籠屜蒸了。才撩出浴桶，大夫就來了，寧逸讓董五先回房去洗澡，自己陪著大夫問診。大夫開了方子，說是不用去取藥，回頭讓夥計送來，順便給秦煙換外敷藥，每日換一遍。
看秦煙躺在軟軟的床鋪上睡沉了，寧逸才自顧進了隔間，除了衣物，好好地泡個熱水澡。靠在浴桶裏，寧逸回想著大夫臨走前在走廊上說的話。
“公子，小公子的傷實在耽誤了太久，老夫也是無能為力了……”大夫搖著頭說道。
“會怎樣？以後能走路麽？”寧逸的情緒意外的冷靜。
“走路是無妨，隻是……恐怕會是長短腳。”
寧逸雙手插著腰，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有勞大夫了！”
我終於有了第一個仇人！寧逸心想道，人一旦有了目標，就會有動力，潛能就會被無限地挖掘出來。悲哀的是，一個壞的目標往往比好的目標更能鞭策一個人……這比賬一定要為秦煙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