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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命世之才

  雜毛小道再三猶豫,可終究還是和盤托出了。人往往就是這樣,明知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卻還是要做垂死掙紮,哪怕隻是少受些罪,少吃些苦,晚死那麽一丟丟,也是好的!

  去年時,雜毛小道隻身從藍溪一路來到了修縣,這人對物質沒什麽要求,所以,平時花銷也不多,憑著一路擺攤坑門拐騙,兜兜裏也存了幾個錢。修縣是個富裕的大縣,百姓物質生活方麵得到了滿足,就開始向精神層麵發展了。雜毛小道生平第一次看見那麽多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衫袒露地在街上招攬生意;偏偏他的師父生前又沒有告誡過他“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於是,入世不深、心思單純的雜毛小道,就這樣放棄了抵抗,被“老虎”抓走了……


  花光了所有的錢,又憑著自己的一張油嘴,在妓樓裏哄著老鴇姑娘們,白吃白喝白睡了一陣,雜毛小道的危機感和正義感漸漸蘇醒了過來,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僅荒廢了光陰,還有可能因為打白條,被扭送公安機關。這時,他聽說,西境王的六公子攥玉受封了上善親王,而這位西郡國的新王正在郡都招賢納士,麵試成功率遠超X聯招聘,於是,雜毛小道決定北上郡都去碰碰運氣,指不定自己就是那個上天注定的命世之才呢!

  這天夜裏,正是妓樓生意最忙的時候,雜毛小道打算收拾細軟,趁亂跑路。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麽“細軟”可以收拾了,而他又不能去收拾別人的帶走,隻得歎了口氣,空著手悻悻而去。就在爬過牆根兒時,不小心被他聽到了這麽一段對話。


  對話的一方正是修縣的縣守,梅潮信;另一方則是縣裏大同糧號的少東家,吳公子,他們在談的正是泰豐糧號東家與少東家的事。雜毛小道從半路聽起,也不過隻了解個大概,事情就是吳公子和張公子為了替一個妓子贖身起了爭端,小吳就設計整小張,沒料到,小張從來沒有參加過冬泳訓練班,就這麽掉下泱水橋,淹死了;跟著,張爸爸就精神失常了,小吳就想著,原來弄死一個人這麽簡單,一旦老張和小張都死了,泰豐糧號就後繼無人啦,那離倒閉也就不遠啦!於是,小吳就逮了個機會,把張爸爸也推下河,弄死了。


  如今,吳公子身上背了兩條人命,來找縣守,自然是來談斤論兩的。兩人一來二去,討價還價,終於把價錢敲定了下來,可憐雜毛小道在窗簷下蹲了半天,曬著月光,喝著西北風,凍了個冰冰涼、透心涼。


  梅潮信就這麽把事情應允了下來,可張家畢竟死了兩個當家的男人,隻剩下幾個老幼婦孺,天天跑到縣守府來伸冤,縣守被鬧得不甚其煩。


  雜毛小道覺得自己很應該跟縣守好好聊聊這件事,於是,他也不走了,不去做什麽命世之才了。雜毛小道能給出的方案,固然是和他的專業息息相關的,從而一手打造了風靡一時的泱水河妖之說。如此一來,也算是替縣守解了困境,河妖之說慢慢散布開來,張家也隻好自認倒黴,沒有再來找縣守了,故而縣守也一直好吃好喝地待著他。


  隻是,雜毛小道也沒有料到,自己的隨口一說,竟然成了現實,之後短短的兩個月內,泱水竟一連又死了幾個人。不僅有一個沒找到屍體,後來死的兩個男人,也是蹊蹺。


  據說,他們常去那裏打魚,而且,隻是淌著水下河,在河水齊腰的地方支起網兜,等著魚兒自己進網,這種方式不僅安逸,安全係數還高,絕對屬於低風險職業。可問題是,他們死了……更詭異的是,這兩名死者的腳踝上都有勒痕,常住在河邊的老人說,這就是被河妖拖下水的證據。而恰恰是這些關鍵的線索,都沒有出現在案件報告的卷宗裏。


  說到這裏,寧逸讓東官賞了雜毛小道一杯水喝,雜毛小道也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說得口角都泛出白沫子,於是喝了一杯又要一杯。


  “那些勒痕,會不會是水草纏住的?”寧逸問道。


  “才不是嘞!”雜毛小道一抬下巴,自豪地說,“小公子,半夜三更的,說出來怕嚇著你,貧道跟著縣守去看過屍體,兩人的腳踝上都是這麽寬的印子!”雜毛小道用手比劃了一下,“都比得上兩根麻繩粗了,哪有那樣的水草?!”


  “嘿!你個為虎作倀的東西,信不信小爺現在就拉你果體遊街去!”寧逸都搞不懂這雜毛小道在得意個什麽勁兒,就憑他跟縣守暗中勾結,都能治他個勞動改造了!法製觀念的薄弱,就會造成思想上的誤區,就如雜毛小道這般,覺著不是自己殺了人,便事不關己,可他忘了還有串謀罪這一說。


  雜毛小道一聽,趕緊又縮回了角落裏去,嘟噥道,“我也不過是給縣守出出主意,混個安穩日子而已,真正殺人的是吳公子,你們要找也找他去啊!”


  齊越山顯然對究竟是誰殺了誰並不感興趣,直接跳過插播的廣告,進入了節目的下一階段——終極問答環節!


  “那青石塔又是怎麽回事?”


  雜毛小道趕緊放下了茶杯,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起來。


  話說那個縣守梅潮信也是奇怪,開始的時候還挺高興的,畢竟命案的事就這麽讓他蒙混過去了,張家的人呢,也知難而退了。但後來,漸漸的,他又不高興了,雜毛小道以為他是因為死了好幾個人,又查來查去,也沒有任何線索而煩惱,所以想著,查案的事,自己也幫不上忙,不如回避回避,也免得縣守把氣撒到自己頭上。


  沒料到,幾日之後,縣守讓人去把雜毛小道請到自己的府邸,喝了好多酒,還問了好些奇怪的話,比如,“你快幫我算算,我的星座還有沒有升官的可能啊?”又或是,“我如果請私人律師是不是要花很多錢啊?就我現在這個年紀去吃官司,如果一直上訴到高院得花幾年啊?我會不會就這樣死在拘留所啊?我要是去自首,組織還能給我機會嗎?……”


  說道最後,縣守竟是老淚縱橫。雜毛小道形式化地安慰了他幾句說,你這樣的老幹部也是不容易的,一生勤勤懇懇為人民服務,人老了,難免糊塗犯錯誤,隻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人民和政府還是會原諒你的!可他心裏卻說,看來勢頭不妙,這事若是抖漏出去了,自己也脫不了幹係。於是,雜毛小道又把去郡都做命世之才的事重新提到了日程上,算著日子,準備北上。


  一夜的宿醉還沒醒透,雜毛小道又被縣守請了過去。一入後堂,便看到了那座青石塔!

  縣守一改昨夜那幅悔恨莫及的模樣,眯著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雜毛小道,臉上的橫肉都跟著在一顫一顫的。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縣守說道,“小黃,本官這次遇到了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這次,不用擔心去勞動改造啦!我知道,小黃你呢留在我這裏也是屈才了,不過,沒關係,你再幫本官搞定這一件事,本官就送一輛紅色寶馬給你,讓你拉風地開到郡都去,而且今後,咱們大路朝天各一邊!”


  雜毛小道一聽,心說,這個可以有,立馬就答應了。


  縣守說,事情很簡單,就是給青石塔設壇做法,之後安到泱水橋邊,以鎮河妖。可是隨後,縣守拿出來的那些符籙,卻讓雜毛小道感覺事情不對了。那是真正的朱砂血符,不是他平時用的“鬼畫符”,他師父曾經有一張,並囑咐雜毛小道,待自己死後,將紙符與屍身一起埋葬。雜毛小道對這種高檔貨的性能根本是一無所知,也不敢貿貿然使用,萬一用出什麽亂子來,根本沒辦法收場。於是,他表麵上應承了縣守,轉頭就把符籙給調包了。


  事情說到這裏也差不多就結束了,那麽,問題就來了。


  “你就沒想過問問縣守是從哪裏得來的這些符籙?”寧逸問道。


  雜毛小道哭笑不得,心說,我是急著要跑路的人,他從哪裏弄來的,關小爺我半根稻草的事情啊?!可他嘴上卻回說,“小公子,貧道一介草民,不過是奉命辦事,即便是貧道問了,縣守能告訴我嘛?再者說了,縣守也看出我並不想留下了,於是答應給我一些錢,讓我離開,所以他更不會告訴我,這些符籙是哪裏來的了。”


  “你怎麽能確定那些符籙出自高人之手?”這次輪到齊越山盤問了。


  “貧道五歲就跟隨師父學藝,畫符與口訣是基本之中的基本,常人自然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可我們修道之人,什麽符、什麽紙、用什麽寫的,一看便了然了。就跟茶師懂茶,劍客懂劍一個道理。”


  “那些符籙都是做什麽用的?”


  “反正不是祈求風調雨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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