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秋涼
杜若街有好幾家藥鋪,卻唯獨林家的藥鋪門前排著長隊。
看著青竹進了藥鋪,梅若彤就讓車夫把車駛往後街的藥鋪後門口等著。
過了足有快一個時辰,韓煜才匆匆忙忙地掀開車簾上了馬車。
韓煜額頭上的紅腫還未好全,高挺的鼻梁上帶著細密的汗珠。他在梅若彤對麵坐下,很抱歉地說:
“剩餘的病人都交給了藥鋪裏的其他大夫,但是有一個老人病的比較重,我看著他喝下藥緩過氣了才敢離開。”
梅若彤微笑著嗯了一聲,拿出帕子給韓煜擦臉上的汗。
韓煜看梅若彤不介意,便也放鬆下來,握著梅若彤的手吻了一下,輕聲說:
“彤彤,謝謝你總是體諒我。”
“醫者仁心,我怎麽會連這一點也不懂呢?”
梅若彤笑著說了,又低聲對韓煜說:
“等會兒見了李彥白,無論他說什麽,我們都要克製,盡量不要和他起衝突,我已經寫了幾個方子,等會兒送給他,算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韓煜的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味,他摟了梅若彤的肩膀輕聲說:
“我知道,你放心吧。雖然他把我關了一段時間,但是說實話,我對這個人的印象並不壞,和其他王孫公子們相比,他已經算是個比較講理的人了。”
梅若彤也點了點頭,然後拿了放在隔箱裏的暖窠給韓煜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說:
“藥鋪裏的生意是不是很忙?我看鋪子外麵還有不少人排隊。”
韓煜點了頭,端了杯子邊喝邊說:
“忙是忙了些,可總比天天在院子裏閑著的好。你舅舅他們待我不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把我的欠債給還清了。”
梅若彤微笑著接了韓煜手裏的杯子放進隔箱裏,對他說:
“你也不必為那點銀子太辛苦,我都說了我有銀子,可以替你把帳還了。再說了,我們應該也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了。”
韓煜摟了梅若彤的肩膀,讓兩個人的額頭挨在一起微笑著說:
“那不行,我是個男人,寄住在你家就已經很過分了,怎麽能再用你的銀子還賬呢?你放心吧,我的事情很順利。”
梅若彤隻好應了一聲,聽到青竹在外麵說到梧桐街的街口了,她便和韓煜一起理了理衣服頭發準備下車。
初秋了,院子裏那棵大榕樹的葉子已經變得稀稀落落的。
李彥白依然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到梅若彤跟著韓煜一起進門,他的眸色冷了冷,便坐著沒動。
韓煜本欲跟著梅若彤一起到李彥白麵前,卻被夏風舉劍給攔住了。
夏風看韓煜的眼神凶狠且冷漠,梅若彤瞥了他一眼,然後輕聲對韓煜說:
“我就在院子裏和王爺說幾句話,你在這裏等著我就行。”
韓煜看了看兩丈開外端坐不動的李彥白,低頭看著梅若彤說:
“那好,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不要怕。”
梅若彤嗯了一聲,便扭臉冷冷地盯著夏風看,直到看得夏風臉色訕訕地收回了手中的劍,她才平靜地垂眸往大榕樹下走去。
桌上的兩盞茶還微微地飄著些熱氣,一襲青衫的李彥白冷冷地看了一眼梅若彤,然後伸手指了指對麵鋪著錦墊的石凳。
梅若彤沒有坐下,而是直接從袖子裏掏出那幾張紙放在石桌上,然後給李彥白行禮說:
“那天多虧了王爺相救,這幾個方子算是我給王爺的謝禮,如果王爺覺得不夠,我過幾天讓青竹再給你送兩個方子過來。”
“連跟我一起坐下喝杯茶都不肯了,對嗎?”
李彥白看也不看梅若彤放在桌上的那幾頁紙,他眼睛冷淡地盯著梅若彤,臉上卻依然帶著笑。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又一次給李彥白行禮,平靜地說:
“多謝王爺的好意,我外祖母還等著我回家,韓大夫也等著去藥鋪裏忙,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韓大夫?他為什麽跟著你一起來?你外祖母允許的?”
李彥白說著瞟了一眼遠處韓煜額頭上的那片紅痕,心裏忽然一沉,抓著扇子的左手便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
梅若彤神情不變,平靜地說:
“是的,我外祖母和舅舅們都允許了。”
李彥白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輕輕咬了咬牙才低聲說:
“我一直都記得你那天在船上跟我說過的話,我用了月餘的時間去思考你所說的男女之間的平等和自由,還有尊重,我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會改掉你不喜歡的做事方式,我不會再派人監視你們,也不會再對韓煜動手,我在嚐試著以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和你相處。可你現在直接告訴我說你選了韓煜,這對我不公平,你沒有給我競爭的機會。
梅若彤終於抬眸看向李彥白,良久才輕聲說:
“我很感謝王爺為我所做的這一切,可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了,我沒法當那些事情不存在。而且還是我和您說過的,我希望自己是真正自由的,我喜歡和韓大夫在一起的輕鬆感覺,所以王爺就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李彥白輕輕笑了一下,低下頭反複地折合著手裏的紙扇,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卻良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大片大片的陽光自榕樹稀疏的葉子中間落下來,落在李彥白淺青色的衣衫上,漆黑的墨發上和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肩膀上。
梅若彤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無聲地給李彥白行了禮,就轉身往院子門口走去。
“梅姑娘,如果你不給我公平競爭的機會,你也永遠都別想和韓煜在一起,我說到做到。”
身後,李彥白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飄忽,滿滿的威脅,以及梅若彤無法察覺的顫抖。
梅若彤停住腳步,緩緩回頭看著李彥白輕聲說:
“我明白王爺的意思,可在我看來,生,不過也就這一世的幾十年;死,也未必就是最壞的事情。王爺您隨意就好。”
李彥白放在石桌下的手已經把扇骨全部折斷,他看著梅若彤清亮平靜的眼睛,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意,垂眸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水光。
梅若彤已經走到韓煜身邊,韓煜遠遠地朝著李彥白行了禮,就和梅若彤並肩往外麵走去。
她身上的米白長裙明顯就是新的,是為了和韓煜所穿的月白長袍相配。
她在抓住一切機會撕裂他的心,抓住一切機會毀掉他心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