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百事
年歲過,迎霜降,路上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受不得這些個兒寒酷天氣。
雖人人都著(zhuo)著一身厚布大花襖,或那一身藏青棉袍,可依舊擺出一幅受不得寒的模樣:縮著脖頸,朝那袖中藏著手去兒。
“您多久不曾來我們這兒,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總算可將您給盼來了,今兒來了,晚上便不依你走,說什麽都得讓您在這兒呆上一天來!”
紅樓門口立著三三兩兩穿著露骨薄衫的豔麗女子,瞧見路過男人望著自己,便就湊上前去兒,攬過那男人的手來,笑盈盈地拖進樓裏。
若是男人不願,她們也有另一套法子,她們會嬌嗔地輕罵道,言那男人薄情薄意,昨晚兒才見著,今兒午飯剛剛食過,便就裝瘋賣傻,遺忘了自家。
若那男人應了,那在櫃台邊兒候著的小二便會伏低身子靠近來,問那男人是要留宿多久,平日兒有沒有熟識的姑娘,若無,便由拉進來的女子招待。
進了紅樓,那老媽子們不會去瞧那些生客,也不會去接待那一眼瞧著,便見得一幅窮酸模樣的人來,她們可沒那些興致。
她們,隻會接待那些有名兒有姓的熟客,畢竟那些客,才是她們的搖錢大樹。
這些,都是各個紅樓都默認俗成的規矩,其實說是規矩兒,也算不得上什麽規矩,隻是這般好使,好賺錢罷了。
老媽子們,大都是些自小便就入了這行道之人,經由幾十年歲的摸爬滾打,才有了如今兒的地步來,所以那脾性乖張,喜怒無常,倒也能使人理解得三分來。
至於後麵陸陸續續入了這行當的女子,要不是被拐當而來,便是自家養不起那般多張嘴,索性賣到這紅樓。
一來,可以讓自家孩子且暫活得下去,二來,也可換到些銀子,讓那窮得叮當響的家中,揭的開鍋來。
……
兩年時光匆匆間,便就逝了,今兒是那清道光二十二年,農曆壬寅年。
清軍那是徹徹底底的敗了陣來,與那英邦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將那廣廈福寧上對外實行了開放,香港島也被割了去。
可如此這般,那滿人依舊未醒過來。
割了地界兒,賠了些銀子,然後又繼續該幹嘛幹嘛去。
這南京城中的人,也未覺察出與此前又有多大區別來,不過隻是這地界上的洋麵孔多了幾張,那嘰裏呱啦,聽不楚的鳥語使人頭疼了幾分。
好在那洋人出手闊綽,再加上一副大骨架、健碩的身材,那紅樓中的女子瞧見了,竟也會難得的羞紅著一張臉來,故作出小女子姿態前去相迎。
洋人不會中國人說的話,那女子們不曉得洋人說的鳥語,一來二去,此後大都憑借著眼色行事,心中也頗有了幾分默契。
“您來了,裏麵請。”
那婉清微拘著身子,爾後迎向一挺著大肚,手上盤著一串兒檀珠,肥指上塞著綠鬆、翡翠金戒,腳走王八步,約莫四十有幾的商賈。
“嗯,走進去瞧瞧,多久未曾見著那玉卿小妮子了,此前那紅老婆子搪塞我言,那小妮子身子骨不舒服,今兒過了兩年有己,好不易回一趟南京來,自然該去照拂、照拂那小妮子的生意來。”
“大爺,怕是……”
“怕是什麽?快些帶我進去,若我興致起了,指不定讓你一道作陪!”
那商賈攬緊了婉清的腰來,還不忘捏了一把她腰間的軟肉,饒是弄得她酥酥麻麻,發起癢來。
“大爺,莫要這般咯。”
婉清嬌聲笑道,那商賈未聽得進去,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
“紅姨在否,我好不容易回這秦淮河來,莫非還見不到人嘍!”
“在在在!誰說不在,誰不在,我這老婆子都得在這兒,不然這群小妮子們指不定會鬧騰成那般來。”
這邊兒音兒還未斷,另一麵的聲兒便立馬竄了出來,到了這樓前來。
尖嘴老婦將那商賈旁的婉清擠到一旁,然後搭著那商賈的肩,朝前邊走,邊說我話來。
“您來了這兒,也不早些說道一聲,弄得老婆子我手忙腳亂,您便就高興了是不是。”
那老婦兩年時間,也未變化多少來,隻是麵上皺紋又多了幾道。
“說什麽,您也得在我們這兒多呆上幾天來,若是呆上一天便就草草離了去,那以後您可就別來這翠腴樓了!”
那尖嘴老婦詳裝發怒,戳了戳那商賈胸前。
“好好,依紅姨的,依紅姨的,若是讓那玉卿出來作陪,我便是賴在這兒,也不走了。”
商賈對著尖嘴老婦詢問道那玉卿的歸處。
老婦麵上的笑容突然滯了下來,爾後徐徐說道:“玉卿那苦命人兒嘍!怕是等不到您的回顧了,她,她兩年前便就莫名失了蹤跡,到如今兒來,也沒有找尋到那個勾走我們玉卿的野漢子。”
說著說著,那尖嘴老婦便拍打著自個兒的大腿,佝身泣著。
“莫要騙我了紅姨,你不願讓那玉卿出來,就不讓她出來便好,何必裝出這副模樣來誆騙我!”
顯然這商賈已不是第一次瞧見老婦這般模樣了,索性甩開袍子,轉過身,便就準備離去。
“那小妮子若是在,我老婆子的翠腴樓便讓您從此以後玩個盡興,且不收您一分錢財來。”
瞧見商賈不吃這一套,尖嘴老婦立馬換了副姿態,擺出一副隨便那肥胖商賈找尋的模樣。
“她在與不在,如今兒都與我不關事了,我今日興趣無了,便就先離了去,日後再來尋紅姨聊聊瑣話。”
確實,那肥胖商賈麵上,已經無此前進門兒來的興奮勁,現如今,隻有滿臉的不耐煩。
“我便就先走了。”
商賈轉身欲準備離去。
那尖嘴老婦朝著將商賈引進來的婉清,遞送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前去阻住朝著門口走去的的商賈。
“大爺您莫要生氣,讓奴家陪您消消火。”
婉清朝商賈靠近過去,本是好意,卻不料那商賈怒然一推,讓那婉清倒伏在了地兒,且那玉額磕中桌角,滲出猩紅的血來。
“滾開!莫要再攪了我的興!”
那商賈連一眼,都未瞧倒地的那婉清,直直朝前走去,但不料,撞上了一個西裝革履的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