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爭豔
“你這小妮子,還瞞著我哪些事兒來,今兒這馬車又是誰派來的,也不提前與我知會一聲!一個二個的,都喜歡自作主張,翅膀都硬挺了。”
雖說這尖嘴老婦連聲罵著那婉清,可更多的是捺耐不住的欣喜勁兒。
盡管她隻在這兒翠腴樓中忙前忙後,可見多了那些個達官貴人的馬車,也長了些眼力見兒。
這馬車的裝飾,較之此前那些個滿清當官的還要華貴上幾分,更不消說那些個從商的,誠然,這南京城裏也有些大賈,錢蓋過了那些個當官的。
可那些巨商,都曉得一個道理:財不露白,他們那出行的馬車,重實用些,對於裝飾的華貴倒也沒有那般上心,除非是遇到些撐場麵的事。
“我也不曉這究竟是誰人派來的。”
“瞧你這張麵兒,姆媽還猜不中嗎,莫要欺姆媽了,說說,又是哪個貴人呀?”
尖嘴老婦連連追問,婉清隻得捂著發紅發燙的麵頰,遮遮掩掩,吞吞吐吐。
“該是那前些日子見到過的那個洋大爺吧,就是那個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洋人。”
“喲,可將人兒記得牢呢!”
尖嘴老婦點了點婉清的頭,麵上帶著欣慰的笑。
“哪有.……”
“姆媽在這行當呆了這麽多年,還猜不中你們幾個小丫頭的心思了,不過還是莫要將那感情徹徹底底的投進去,免得到頭來自個兒吃那啞巴虧。”
尖嘴老婦難得正兒八經的勸誡他人,雖說話不好聽,可也句句在理。
“嗯。”
婉清此前那股興奮勁兒消退了三分下去,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尖嘴老婦的提醒。
“走了。”
婉清登上那匹罕見的白馬,回過身來,對著尖嘴老婦招了招手。
“去吧!去吧!好好玩兒。”
這尖嘴老婦翻臉比那翻書還快,前些時辰還戳著婉清的頭,吐著唾沫星子,這下一刻,便又換了副慈眉善目的麵色,說她是個唱戲的,怕是沒人會反對出聲兒來。
趕車的是個洋人,棕眼,勾鼻尖兒,臉麵像那街角方石齋霍師傅雕的石頭人般,支支楞楞。
“給您。”
婉清恭恭敬敬地遞出那份鎏金邊兒的帖子,那洋人沒回一句話,隻是微微點點頭,將那帖子收了回去,爾後駕著那輛白色馬車倒轉了頭,馬蹄一溜煙兒,駛向未知的方向去。
“咳咳.……”
尖嘴老婦大概是被那馬車駛過,濺起的灰塵嗆住了喉嚨,佝嘍著個腰,連聲咳嗽著。
“紅湘你沒事吧!”
一容貌、身段皆一般的麻臉女人出了門兒,撫著尖嘴老婦的背,讓她快些順過氣兒來。
“無事無事。”
尖嘴老婦拉著那麻臉女人的手,直起了腰來,望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
“那是婉清麽,今兒你風風火火拉著她去哪裏?”
那麻臉女人問道。
“我怎曉得人家趕去哪裏,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那長蟲!”
“莫爭一兩句話了,她莫非真尋到了後主不成?”
“要問你去問,我不想知道!”
尖嘴老婦語調中夾雜著些惱怒,連這一兩個兒都不聽她的話了,更不曉得其他的那些個兒,又是否願意靜得下心兒來。
“走了,你呆在這兒又有什麽用,也隻能是眼巴巴的瞧著,看著,這麵兒剛好迎風,趕緊給我滾回去你自個兒房間去!”
尖嘴老婦催促著麻臉女人趕緊回她那自個兒屋去。
“好好好,可我這腿腳著實不方便,還隻得煩請紅湘扶我一把。”
麻臉女人早與這尖嘴老婦熟識,自然知曉她的脾性與脈門。
“趕緊走!莫要誤了我的事!”
話雖說的粗暴,可尖嘴老婦依舊過去攙住了那個麻臉女人。
“那時你的溫香暖語,迷得那些個男人呦,一個個的魂兒丟了似的,怎到了如今兒這年歲,這嗓子與那破鼓聲無二般差別。”
麻臉女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說說笑笑朝翠腴樓裏走去。
“你要揭我的老底,那你現在又好的到哪裏去,當初你那舞姿、身段,不也迷得那男人團團轉,現如今還不是杵著一根拐杖,落得比我還淒涼的下場!”
對於這損人、揭老底的事,尖嘴老婦說第一,這翠腴樓是無人爭得過她的。
“若不是那男人最後沒有回來接你,你何苦還呆在這紅樓裏,忙成如今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麻臉女人將眼神朝著尖嘴老婦打探去,爾後歎了口氣。
“那臭男人啊,我早忘了,如今這模樣是我自個兒選的,我也樂意這般,忙也沒什麽不好的,不過是你,一出房來便就這麽多的碎言碎語,聽的人聒噪!”
尖嘴老婦將那麻臉女人送到房前後,止住了步伐。
“是是是,那我進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麻臉女人踏進了她自個兒的房去,透過那微微的日光,她那拄著拐杖的身子好似矮了一截來。
“這群小妮子們,待了這麽多年還不死心,怕是隻有撞了那南牆,才能真真正正的踏實下來。”
尖嘴老婦難得地歎了一口氣。
“紅姨呢!紅姨到哪去了!”
前庭傳出熟識的聲兒來,尖嘴老婦重新換了副臉色,小跑去了前庭。
“來了嘞,又是哪位貴人來了我們這翠腴樓啊……”
話音尾巴還留下這後院裏,久久未曾散去。
就如那麻臉女人說的一般,那個男人若是那晚來了,以前那般明豔動人的紅湘,又怎會變成如今這個圓滑世故的尖嘴老婦。
若是那個男人來尋她,她不要名分,不要這積攢了六七年的錢財,也要跟他走,可是,有些個東西你就算等上一輩子,也是等候不到的。
……
那駕馬的洋人一路都頗為穩當,婉清坐在轎子裏,也沒有感受到什麽劇烈的晃蕩,一路平平靜靜地,便就到達了目的地。
“請。”
第一遍時婉清未聽明白這洋人說的話,隻是在瞧見他的動作後,方才明白人家是請自個兒下轎去,這一舉,將那婉清的臉逗紅了幾分,如那始成熟的水蜜桃般。
下了馬,可這目的地與婉清腦海中構想的那小洋房完全不一,眼前這完完全全就是個弄堂,如果硬要說些不同,大概就是這弄堂中種滿了各色的花朵兒來。
“請。”
這一次,婉清懂了那駕車洋人的蹩腳中國話,她隨著那人進了這弄堂,一眼便就瞧見了那掛在牆柱上的牌子,大字用的漢字,小字篆刻的是那洋文:威爾.金。
婉清在嘴中碎碎念出聲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