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往事
一八一六年,冬日,天上洋洋灑灑地紛飛著大朵的雪花,落於行人肩上,久久不散,照得雙肩泛起銀色。
街角蜷縮著一人,走近再看,是一個小小的身子,大概隻有四五歲模樣。
馬蹄載著行人朝前走過,也許,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身影。
他。
也許會消失在這個黑夜之中。
化作一個孤獨飄蕩的魂靈,化作一具凍僵的屍骨。
有人注意到了他。
他透過破爛的衣衫縫隙瞧見了一雙嶄新的皮鞋鞋尖。
棕色的,是這條街上許久許久也瞧不見一雙的皮鞋。
憑借他在這條街上乞討半年的經曆,他的印象中隻瞧見過一次。
那鞋是黑色的,從那輛白色馬車內露出一角。他,記得當時啃著一塊黑麵包,人群抬頭望著,他於是也順著方向望去。
於是瞧見了那雙鞋。
旁人談論著,那是一個住在大大別墅裏的大人物,他想,如果自己也能有一間屋子該多好啊。
他擺了擺頭,將那荒唐的想法從自己腦海中拋出去。
這次,他又瞧見了一雙很“新的皮鞋”,比他上一次瞧見的還要漂亮的皮鞋。
“先生,施舍施舍一塊麵包給我吧……”
他顫顫巍巍地祈求著。
顫顫巍巍地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望著那人的眼神。
他快要餓死了,肚子昨天還咕咕地響著,到了今天,連響聲也都聽不見了。
他還不想死,還想繼續活著,活成一個大人物。
“你是誰?”
身前立著的那人杵著一根文明杖,戴著一頂帽子。
他看不見他的眼神,他想站起來瞧瞧,可是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沒有名字的,先生。”
他說著。
因為看不見那人麵,所以他將眼神收了回來,且重新將身子卷縮了起來。
“你在這兒做什麽?”
那人依舊問著。
他好似一隻抓住老鼠的貓,先要挑逗一番,爾後才吞進去。
“先生,我快要餓死了。”
他聲調更加的低了。
他似乎明白了,眼前這人與之前有些施舍的人一樣,隻想逗他,好彰顯自己虛假的高貴身份。
“你願意跟我一起一起做事嗎?”
那人問著。
他移開了眼,瞧見了轉回過去的鞋跟兒。
“願意。”
那人停下了腳步。
似乎,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他緩緩爬了過去,爬到了那人的鞋後,癱倒在下來。
他嘴中啃了一口雪。
涼涼的,在他嘴中化成了一灘水。
他咽了下去。
這一次,他看見了這個站立人的眼神:十分和藹。
“他是否是個好心人呢?”
他倒在地上,腦海中閃現出了一個念頭。
“我是一個商人。”
那人回答道,似乎猜到了他內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你要聽話,要乖乖的,以後,你不會再挨餓了。”
那人低下身來,擦了擦他臉上沾著的雪。
“走了,回家了。”
那人將他抱了起來,抱在懷中。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
他又一次的看見了那輛馬車,白色的馬車。
原來,這人便就是那個有著大大別墅的大人物。
“先吃這些,回去你與管家說,你想吃什麽,讓他們給你做好了。”
那人將他放在了鵝絨墊上,遞來一杯冷冷的牛奶和一塊黃油麵包。
他接了過來,細嚼慢咽的吃著。
他知道若是狼吞虎咽,自己的身體是受不了的。
“謝謝,謝謝先生。”
他的聲調稍微高上了幾分,顯然是回複了些力氣。
“以後你就叫威爾.金,是我的私生子,知道了嗎?”
那人未將眼神落在他身上。
轎外,雪大上了些,就算坐在轎裏依舊聽得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有了名字。
“威爾。”
那人頭對著轎外。
“是的,父親。”
他回答道。
一朵雪花被風吹拂進了轎內,落在了威爾的鼻尖上。
這次,雪花一下子便就化了開來。
……
“這是我的孩子,威爾,快與夏利先生打招呼。”
第二月,春初,威爾被那人帶著到了一個宴會上。
“您好。”
威爾乖巧的上了前去,與一對夫婦打著招呼。
他現在就如個小小貴公子般,瞧不見了之前半分乞丐的樣子。
頭頂的水晶吊燈閃爍著光華,映得整個大廳炫目奪彩。
“史蒂夫不該帶你來這兒的,這兒不適合小孩子玩的。”
之前威爾打招呼的那個先生走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微微笑著說道。
“是我自己要來的呢。”
威爾回答道。
“他是個怪人。”
夏利先生伏在威爾的耳邊,半開玩笑地說道。
“父親不是個怪人。”
威爾很嚴肅的回答道。
“抱歉打擾了夏利先生了,我剛剛去上了個廁所。”
那人走了過來,牽起威爾的手便就去了他處。
“再見,小夥子。”
夏利先生衝著威爾招著手,威爾看見了,同時也看見了牽著他手人的眼神,所以他沒有揮手。
第五日,威爾來到了夏利先生的門外。
“小夥子又見麵了呢,你來我這兒做什麽?”
夏利先生蹲了下來,問著威爾。
“我這幾天可以呆在先生這兒嗎,父親出去了,我不想和那個保姆呆在一起,她是個壞女人。”
威爾低著頭說道,他說了謊,不想讓夏利先生看見他漲紅的臉。
“好啊,我家裏也沒有其他人,隻有我和我家那個暴脾氣女士。”
夏利先生很風趣。
威爾抬起了頭,看著夏利先生逗趣的表情也笑了起來。
“第一日,夏利先生帶我去了一家巧克力商店,黑巧克力很苦,一點也不好吃,可是夏利先生說很好吃,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第二日,夏利先生帶我去了一家餅幹店,奶油泡芙很好吃,雖然是第一次吃,但是那個味道我應該永遠也不會忘的.……
第三日,夏利先生帶我坐了一次汽船,去看了一場戲劇表演,戲劇表演很好看,故事是一個很搞笑的故事……
第四日,夏利先生有事出了門去,他有事,所以我與那個暴躁女士呆在一起,可安妮女士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士,沒有一點壞脾氣的.……
第五日.……
第六日.……
”
日記寫到了第十二日便就沒有再寫了,因為那人來接了他。
死了,血液淌在威爾的麵前。
夏利先生死了,安妮女士也死了,那人的手很幹淨,他走了過來,想要牽起威爾的手。
“你做的很好,那把鑰匙的確可以打開他的保險櫃。”
那人和藹地說著,可威爾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你不是這樣說的,你說了不會傷害他們的,你說了隻要那把鑰匙給!”
“嗯,鑰匙很好。”
那人避開了威爾的抓撓,將威爾踹倒在地,一人拿著一份單子朝屋外走了出去。
威爾金躺下地上喘著氣。
他不是他的孩子,他永遠也不會是他的孩子。
他隻是一個工具。
他隻是一個工具。
威爾轉過頭,看見了夏利先生手中拽著的那一袋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