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春寒
“帶來了?”
“嗯,還算老實,沒有怎麽掙紮。”
交談聲混雜著雨聲,屋外人說得清楚,屋內人隻看得見交談人嘴皮子的嗡動。
“四爺還沒有來呢,等到他來我們多討要些賞錢,這個男娃看模樣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多要點不虧,拿到了本兒,你我也好回去娶婆子。”
何二郎努力睜開發酸的眼掃了四周:漏天光的破廟,壞損的黃條,半殘的道像。
他被捆綁的嚴嚴實實,屋外是兩個黑臉,粗手粗腳的漢子,看模樣,不是京城人。
“醒了?”
屋外人看見了何二郎的動作,麻利地進了屋將他嘴裏的布巾團子取下。
“你們是誰?”
“買賣人。”
黑臉大漢回應,隨後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貴族公子哥。
“放了我回去,我給兩倍買我人的價,我付得起,不用懷疑。”
何二郎清了清嗓子,對上了最先與他答話漢子的眼神。
“我相信小公子付得起,但卻不相信小公子還會安安心心的回來。”
黑臉漢子準備將布巾團子重新塞進何二郎嘴裏時,何二郎搶先又說了一句:“你們最好趕快走,若是讓那個老太婆發現了是你們兩個將我綁到這,她會殺了你的。”
“四爺會給我們找一份安身立命的營生,小公子哥便就是咱哥倆的最後一單,幹完,便就金盆洗手回祖家去。”
布巾團子重新塞上,何二郎也沒有再發出嗡嗡嗡的聲音,他背靠著神龕望向屋外的斜雨。
雨中泛霧,霧內藏道,道側樹陰融成淡淡的水墨畫。
何二郎似絲毫沒有被綁人的覺悟,瞧了一會兒屋外風景後打了個哈欠沉沉睡了過去。
一道驚雷響起,何二郎從睡夢中蘇醒,破廟外多了三個人,加上原本的兩個黑臉大漢,一共有五人。
後來的三人執著傘,其中兩人用麵紗罩著臉。
“四爺好。”
雨下得小了一些,何二郎聽到了屋外人的對話。
那身青衣雲紋扣中間男人被黑臉大漢稱作四爺,大概是買他的人。
“他你們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就在那。”
一個黑臉老漢指了指何二郎的位置。
“你們做的不錯。”
又一道驚雷落下,落在了河對麵的柳樹林裏,一縷縷的黑霧從熄盡的火光裏升起。
“你們想要什麽?”
被叫做四爺的男人開了口,他戴著笠帽,風吹開,何二郎看見了他那雙眼,無神、有些漠然。
“回鄉去,娶個婆媳。”
“胡三,休要在四爺麵前亂說!”
“好的,二哥……”
一直未開口的胡三話說一半被他身旁的二哥打斷。
“嗯。”
‘四爺’點了點頭。
“給他們,讓他們早點走。”
一個金絲暗紋雙葫蘆的錢袋子拋了過來。
胡三抬頭去接,一抹刀光現,手斷,血流。
又兩抹刀光亮起,頭墜,血湧。
‘四爺’摘下笠帽走進了破廟,來到了何二郎的麵前。
“又見麵了。”
“怎麽會是你?”
何二郎口中的布巾被取出,他看向眼前的男人,看向男人嘴角冰冷的笑顏。
……
鶴羨離了學堂,不是出於他自個兒的意願,是被人拽著出了學堂。
來人問何二郎去了哪裏,他答不上,來的人發了怒火,他自然沒有辦法繼續在學堂待著。
許多人開始奔走,為了從宮廷裏消失的何二郎。
鶴羨隻知道何二郎經常翻牆出去的地點,卻也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裏。
官兵拽著鶴羨到了何二郎翻牆地點,“從這裏翻出去的?”
紅袍裏裹著一具癡肥的殼子,他問鶴羨,鶴羨點了點頭。
他回頭掃視身後隨著一道的巡邏人時,巡邏人閃躲著避開。
“你知道他經常去哪?”
“宮外不遠處的青衣街,他不會停留太久,隻有好玩或好吃的東西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鶴羨答,手攥在一起,出了汗。
“你經常跟著他一道翻出去?”
鶴羨暫未回答,額間滲出了密汗,“與他一道時都走的宮門,他有牌子,守門人不會攔阻。”
他解釋了半句,一個耳刮子落在了他的臉上。
“撒謊!”
“您再生氣也犯不著將氣兒撒在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娃娃身上,他與那.……,可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溝溝裏,他倆呀,沒什麽交集的。”
一張熟悉的麵龐,過了新春一年,麵龐又蒼老上了幾分,是那個姓梁的公公。
“誰說.……”
“我說的!”
梁太監聲調向上昂了幾分,略顯咄咄逼人之勢。
“他是我護著的娃娃,傅大人該不會不施舍幾分麵子吧。”
身旁的小太監將煙杆子端在頭頂奉了上去,梁師覆抽了一口,咳了一聲,收回了探出的一雙眼來。
風拂動衣衫,無人再語。
“上麵查下來你是老佛爺腳跟子前的紅人也無法子!”
著紅袍的傅大人甩下一句話後帶人離去。
“回去了?”
鶴羨抬頭望了一眼,察覺出此話是對著他身旁的小太監說的,便拍了拍身,轉頭回走。
“你是個做官的料子,不適合學那些老不死的做學問。”
梁師覆也留了一句,這一句是留給鶴羨的。
……
“聽下麵有人給我說,你今日護了一個小娃娃?”
梁師覆恭敬地跪在她麵前,一粒紫晶葡萄滾落到了他膝前。
“回老佛爺的話,這人老了,便就想著開始留後事,若是不留個讓老佛爺舒心的人,奴才總擔憂著老佛爺會操勞。”
“他是你覺著值得留下的人?”
“是,這舊血換新血,若是不留些聽話的,且骨子裏有著真本事的人,日後的事兒處理起來也麻煩。”
他回了句。
屋外竹葉婆娑,幾片枯敗的葉卷進了屋裏。
“這小皇上被綁走了,不知.……”
“先找找,實在找不到再用第二種法子,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
“那影子便就……”
“先讓他出來吧,畢竟,此前也都是他坐在那皇位上,二郎總是頑皮打鬧,收斂不下他那份性子。”
她歎了一口氣,隨後又說了一句:“那影子始終是影子,端不到台麵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