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病
三伏剛出,秋老虎正猛。
午後高溫曝曬,到了晚間卻又一下子變得清涼下來。
女人在家倒還好,男人們在外做農活,衣服穿了脫,脫了穿,身上的汗就跟下雨似的,嘩啦啦地流,一天要換好幾套。
大人們記事,知道冷了要穿衣,熱了要脫衣。小孩子貪涼,就不愛穿許多,很容易就因為寒熱交替的天氣生了病。
牛嫂子家的獨孫牛天柱今年已經三歲了,生得是虎頭虎腦,又活潑好動。
前兩天夜裏睡覺蹬被子著了涼,人一下子就成了被水澆滅的小燭心,整個人就懨掉了。
鼻涕邋遢地掛在嘴巴上,就像兩條粘乎乎的小水龍,擦也擦不盡。整日懨懨地趴在他娘二栓媳婦的身上,和原來的活潑好動相比,完全沒有了精神。
二栓媳婦每天著急上火,嘴巴都起了好幾個水泡,火辣辣的疼。
村裏唯一的的大夫她也花錢請來了,給孩子看過病也開了藥,隻是藥熬好了,小孩子卻聞著藥苦怎麽都不吃。
硬灌下去他又全部吐出來,折騰了一番,又是哭又是鬧,最後藥沒喝一口,還把好好的小嗓子給哭啞了。
二栓媳婦心疼得直掉淚,再也狠不下心來硬給他灌藥。
這拖啊拖的,孩子就一連病了好幾天。
牛管事隻有二栓這麽一個獨生子,二栓成婚三年又隻有天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蛋。小天柱在牛家的金貴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了。
看孩子生病難受成這樣,二栓媳婦這個當娘的都快急瘋了,就連牛嫂子這個做奶奶的也不能安心。
莊子上來了主人家的小姐要招待,按說她應該要日日上門問安的。可她心裏記掛著家裏生病的大孫子,就怎麽也提不起精力去惦記別莊裏的七小姐。
……
佟佳言散步路過的時候,正好聽見牛管事家裏飄出來的嚶嚶的啼哭聲。
她停了腳,朝敞開的院門望進去。
農家小院的景致便一眼落在她麵前。
大小不一的石子鋪就而成的主幹路直通往正屋,左邊的地上被開辟成出來幾畝小菜地,綠油油的種了好些子時令的蔬菜。右邊靠牆則圈出來一塊雞圈,隻是沒看到幾隻雞。
綠蕪見她停下來,視線落在這戶已算是家境殷實的農家小院裏,便主動跟佟佳言介紹道:“這是牛管事家裏。”
佟佳言這些日子睡得渾渾噩噩,一直在過去與現實的虛實裏遊離,所以對牛管事家的事情並不太清楚。
“他家最近有發生什麽事情嗎?我怎麽聽見好像有人在裏麵哭?”
不是好像,是確實。
綠蕪也瞥了眼院子裏:“好像是牛管事的孫子生病了,一直不見好。”其實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牛嫂子這些天也總心神不寧,有一次還失手打碎了我們帶過來的一個青花瓷碗,奴婢聽她告罪時好像提過這麽一句話。”
這樣啊……
原本打算繼續往前走走走看的想法一斷。
“既然都路過門口了,那我們便進去打聲招呼吧。”佟佳言說完,便當先一步,朝牛家大院走了進去。
……
“娘,怎麽辦?看天柱一直這樣子難受,我、我心裏也好難受啊。”
二栓媳婦懷抱著兒子坐在床邊,小天柱微張著幹幹的嘴巴看著她,見她眼裏有水滴下來,就努力伸手去夠她的臉。
二栓媳婦咬著唇,把臉湊過去,輕輕摸了摸他那已經明顯瘦下來的小臉蛋,心疼的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唉,看著孩子這樣子懨懨的沒有精神,他爺,他爹,還有我,哪個不難受?我都恨不能替了我的乖孫去受這份罪!”牛嫂子也一樣是一臉愁容,“我說讓你繼續給他灌藥喝你非說舍不得,這人生了病,不吃藥病咋能好的了?”
“我也是看他一吃就吐實在下不了手啊!”二栓媳婦也覺得委屈,哭的一噎一噎的,“看他哭起來的那可憐樣,嗓子都嚎昌了,藥沒咽下去幾口,再把嗓子哭壞了可咋辦?”
“嗓子嗓子嗓子,人要都沒了,還要嗓子有啥用!”牛嫂子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出去喂雞!換我來喂藥!便是孩子再吐再鬧也好,也該吞下去一兩滴藥!”
說著,就要從二栓媳婦手裏搶過孩子自己抱。
猝不及防的敲門聲正好在這時響起,緊接著響起一道溫柔好聽的女聲。
“有人在家嗎?”
牛嫂子一愣,和護著孩子的二栓媳婦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
誰來了?
“我出去瞧瞧,你帶孩子在屋裏歇著,就別出來了。”
牛嫂子收回手後往外走,怎麽也沒有想到,來的人竟會是七小姐佟佳言。
“七小姐?”能看出她臉上的驚訝十分的直接,“您怎麽來了?”
佟佳言笑道:“隻是隨便走走,哪知就到了這裏,不想竟是你家。”
人既然都已經進來了,牛嫂子也不好趕人出去,便張著手招呼:“那快進來,快進來。”
無意瞟到院子裏的菜地和雞圈,牛嫂子十分囧然地搓了搓手道,“奴婢家中簡陋,還要委曲小姐先在屋裏將就坐一會兒,奴婢這就去給您和兩位姑娘泡茶。”說著引了人進門,就要往廚房去。
佟佳言順勢道謝:“那就有勞牛嫂子了。”
“應該的應該的。”牛嫂子惶恐不安地退了下去。
佟佳言幾人進了堂屋,迎麵就擺著一張八仙桌,四邊各一條長板凳。桌上放著一個銅茶壺,還有四個銅茶杯,看外觀,應該是用了有些年歲了。
佟佳言剛要在其中一條長凳上坐下,綠蕪連忙喚住她:“等等,奴婢先擦一擦。”說著就趕忙掏出帕子,在長板凳上擦了好幾遍。
佟佳言朝她笑笑,坐了下來。
牛嫂子很快就端了三碗新泡的茶水來。
“奴婢家裏沒茶盅,隻好委屈七小姐和兩位姑娘將就一下用碗喝茶了。”說完這句又趕忙保證,“七小姐放心,這些碗我都是用燒開的熱水洗過燙過了的,絕對幹淨的!”
“謝謝,真是麻煩你了。”佟佳言從善如流地端起碗喝茶,看不出一點介意,喝了一口還抬頭,朝牛嫂子淺淺一笑,“很好喝。”
青桔跟綠蕪也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著附和。
牛嫂子見此便笑了起來,說話也放鬆不少:“不過是自家炒得粗茶而已,七小姐不嫌棄就好。”
佟佳言一邊喝茶一邊隨意地在屋裏掃視了一圈:“就你一個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