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
“1~8~1~6~”
我嘴裏念念叨叨心裏忐忑不安,一不留神電梯已經在18樓停下了。
如果現下這個大千世界還是曾經那個熱血沸騰的江湖,我若心存一片純良,這一趟拜訪,實屬情理當中。可俠肝義膽的江湖早已在書裏死去多年,我不來這一趟,也無可厚非。
沿著從到大的號碼牌,一路尋到廊道盡頭,才將1816號房找到。
三叩房門,除了手指與木板碰撞的沉悶和密封樓道包裹下的回響,再不見任何動靜。
漂亮哥哥明明他親自將這位女客人送上電梯後,替她在電梯鍵板上按下的18,沒道理不在呀。
我怔怔望著深棕色門板上那塊金光燦燦的門牌出神,門吱嘎一聲,開了。
一個身穿白色浴袍,容顏俏麗的女子,左手一塊白色長毛巾,正不停的擦拭著斜在左前胸上那把濕漉漉的黑長發,一手搭在門把上,略有蹙眉,鼻尖上的水珠不隻是汗還是水霧凝聚而成,反正,十分可愛。
“你找誰?”
這姑娘一開口,我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雲南鮮花餅。
都男人看女人與女人看女人存在著差地別,這大概是因為,在男人眼中,女人漂亮即是美麗,女人美麗就是漂亮。然在女人眼中,漂亮與美麗,絕非一概而論的並列關係,更像循序漸進的遞進關係。
譬如,漂亮的女人,在於容;美麗的女人,在於形;漂亮還美麗的女人,必是身形容聲兼備,更何況,眼前這個女人還有一顆少有的俠義之心。
我對她的好感,就像烈日下的樹蔭,理由簡單粗暴,因為她漂亮還美麗。
“呃~”
我遲疑了一下,她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似乎並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這個答案。微蹙變成了深蹙,秋水般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警惕:“我不認識你。”
“大概十五分鍾前,”我被她眼中的厲色驚到了,簡單的一句話,竟被我講得顛三倒四的:“呃,酒店二樓咖啡廳,我,我的茶水單,服務生是1816號房的女客人替我結算的。呃,莫非1816住了不止你一位女客人?”
完以後,我才發覺我這趟來得太過冒失魯莽。
如果我是誠心來道謝的,理應帶著要還的茶水錢一起來。可問題是,我此刻與在咖啡廳的處境如出一轍,是個窮到身上連個鋼鏰都找不出的窮光蛋。
一想到她接下來若出一句:一共一百六十八,現金還是微信轉賬?
那就尷尬了。
我趕緊又心急的替自己解釋道:“我現在冒昧找過來,是想先向你口頭道個謝,至於錢,明我一定會如數送來。”
她蹙起的眉尖似乎與她的思維一樣,在慢慢回想十五分鍾前發生的事情。
少傾之後,眉尖就像往開水中投下的兩片綠茶,在氤氳裏漸進舒展,擦拭頭發的左手一把將胸前的濕發捉住,似乎是怕頭發上的水珠濺到我身上,右手下了幾分重力,1816號房門就被完全推開了。
她眸中春色怡人,嘴角輕輕一扯,大有芙蓉花開之美好。
容色傾城的女人果然更占便宜。
我望著她那一臉笑意,暗自道。
“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她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我男朋友大概要一個時後才會回來。”
一句話,被過度解讀,尚有偏離原意的風險,何況一個被主動過度申明的意思?
我這顆被美貌迷惑得七葷八素的腦袋,像是被針紮了般,瞬間就清醒了大半。
“呃,不了,太晚了。”
我禮貌的擺擺手,她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異樣,我眨了眨眼,眼前又是一隻笑靨如花的雲南鮮花餅。
莫非是我神經過敏,看錯了?
“明上午我爬完長城後,還要轉道去逛逛故宮和頤和園,聽最近遊人不少,這一趟行程下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酒店。呃,要不,你加我微信?”
雖然借錢還錢乃經地義的事,但不知為什麽,我聽完她這番絲毫不加客套的話,還是震驚多過了心安。
這又是男人和女人對待女人的不同之處。
一個美貌如1816號房客蘇芯這樣的女人,隻要不做殺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事,男人都原意帶著一顆包容的心去欣賞她們的美貌;可一旦將蘇芯換做一個五官平平的女人,結果就將判然不同。
相反,身為女人,恰恰可以原諒另外一個容貌平庸的女人做出略微出格的事來,卻看不慣漂亮又美麗的女人學不會與人謙虛。
直到電梯將我送到8樓,我的這份震驚就跟蘇芯的美貌一樣,像一個釘子深深釘在我的中樞神經上。
這個蘇芯不宜深交,明從芸豆那要到錢後,趕緊微信轉賬還了從此相忘江湖比較好。
我勾著頭一邊往前走一邊暗自思忖。
絲毫沒有注意到,一隻手就像石頭裏蹦出的猴子般,猛地從左後方跑出來,一把將我拽住。
我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時遲那時快,還沒等將對方看清楚,口裏就大叫一聲:救命吖。
“是我!”一個不太熟悉卻一聽就能辨明它身份的聲音飛快的將我鎮住:“別叫。”
我一雙驚慌未定的眸子用眼見為實的方式,再次將這位不速之客認定後,才敢抬起那隻沒被束縛的右手將劇烈起伏的胸膛口拍了拍,眼睛一閉,沒好氣的擠兌他道:“薑北笙,你信不信,如果我英年早逝,早逝的原因一定是被你嚇死的。”
薑北笙一反常態,不但當場反駁,且還一聲不吭。等我感覺到胳臂上那隻手的力道慢慢變時,我才睜開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
“對了,我問你,剛才為什麽不借錢給我?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的氣,害我差點被咖啡廳服務生的大白眼給氣死。你是沒看到,一個大男人白眼翻得吃飯一樣自然,真是長見識了。”
薑北笙的眸色一沉,將手從我胳臂上徹底離開,扭頭將放在牆角的公文袋撿起提在手中。
“開門。”冷冷道。
我對他的冷淡不以為然,從口袋裏掏出房卡,轉手遞給他,又道:“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如何虎口脫險的?”
薑北笙木然著一張黑臉,將房卡往門禁上一放,嘀嘀,門開了。
我跟在後麵,興致仍然高漲似火:“出來你一定不信,但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熱心腸的女人就是比你這樣冷漠無情的男人要多得多。我今晚這一劫……”
“通常情況下,你這個熱心腸的女人,”我正得洋洋得意,薑北笙突然回過身來,無不譏諷道:“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問問我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為什麽沒有回上海,卻出現在這裏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