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不願拿出來與人分享的秘密,潛藏這些秘密的地方通常被叫做禁區。我估摸著,薑北笙的禁區裏一定住著一個叫蘇芯的女人。


  否則,他不會幾次三番提到蘇芯時欲言又止。


  我重新坐在地鋪上,距離晚飯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個鍾頭,時間卻還隻是晚上六點半,催過兩遍的服務生依舊杳無音信,被塞回餐車的殘羹冷炙在食之無味者眼中,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吐不出咽不下隻剩難受。


  大概是長城不好爬,故宮不好逛,薑北笙一吃完飯,就打了兩個繾綣旖旎的哈欠,卷進被子悶頭睡大覺。因他自始至終都隻留給我一個慵懶靜默的後腦勺,我實在吃不準,他到底是真睡還是假寐。


  蘇芯的微信就是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刻陡然響起的。


  隨手一點開,果然是請我喝咖啡。


  想起在一樓大廳,薑北笙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摟著我進入電梯時,她臉上那股隱隱欲發的怒火,的確富含著令人回味無窮的魅力。


  我沒有立即回複,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手機上姹紫嫣紅的圈圈點點。


  科技進步發展到一個手機就可以知下的時代,形形色色的社會人一方麵恨不得向所有熟識的不熟識的人明誌,自己不是冷漠,隻是悶騷,於是,吃喝拉撒睡統統在朋友圈裏顯擺到令人發指;一方麵又顧忌秘密與禁區不可碰觸,神經兮兮到強迫自己恪守交友須謹慎的原則,保守的將朋友圈設定成三日可見。人的瘋癲,由此可見已經步入到一個左右互搏的可笑地步。


  這大概就是我不再熱衷發朋友圈的緣故。


  所以,當我暢通無阻的將蘇芯朋友圈從019年一直劃到014年時,我不再猶豫的回複她道:好。


  事實證明,我先前對薑北笙的擔憂是正確的。


  還沒走到門口,一個倦意甚濃的聲音就像一個被放跑的屁一樣,咻了一聲就從被子裏躥到我耳朵旁邊:“去哪?”


  我很不爭氣的顫了顫雙肩,一滴冷汗帶著流星劃過際的速度,從我纖瘦的背心股快速滑過,指了指牆角:“去還餐車。”


  薑北笙呃了一聲,就從被子裏爬起來,像半個時前那樣,靠著床頭坐下,不知是累了還是困了,頭斜歪在左肩上,臉上長滿了生氣的痘痘,眼睛裏閃著高深莫測的眸光,整個人顯得頹廢又疑心重重。


  被這樣的薑北笙盯住不放,老夫這顆少女心呦,虛得比腎還虛。但撒出去的謊就像射出去的箭,沒有回頭路可走,隻好咬咬牙,又壯著膽子解釋:“我今睡了大半,這個點實在睡不著,再這服務生,什麽態度,電話打到前台催了兩遍,愣是不見半個人影,我倒要……”


  “伍柒,”薑北笙突然生氣的打斷我,從他懨懨的語氣裏,我可以很肯定,此刻支配他的絕對是冷漠人格:“我上大學時,曾經為了賺取學分選修過心理學。記得有一堂課講的就是關於撒謊。是大多數人在撒謊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出詞不達意,扯東扯西,絮絮叨叨。”講到這,他像是故意停頓了一下,再別有深意的衝我笑了笑:“你覺得這個描敘準確嗎?”


  我一愣,他口中的這堂課怎麽跟葉利民的那堂課神似到如出一轍?不會這麽巧吧?我臉色沉了沉,如果是真的,加上他恰好比我三歲的年齡差,那他與那個人就存在著同係的可能,想得再詭異恐怖一點,同班、同寢室……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你哪個學校畢業的?”


  薑北笙嘟了嘟嘴:“這種問題不是相親的時候問嗎,現在問還能有什麽意義?”


  “少廢話,是不是湘北大?”


  我顫顫抖抖道。


  他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笑意,慢悠悠道:“南大。”


  如同所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無比低俗,發生在別人身上就樂不可支的惡作劇一樣,我有種感覺,我被薑北笙惡作劇了。


  真他大爺的低俗。


  即將步入咖啡廳時,我在心裏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句。


  這個點的咖啡廳生意慘淡到觸目驚心,哪怕蘇芯暗淡如一粒塵埃,也是這片冷清裏最有生氣的塵埃。與所有冷清的店鋪無異,咖啡廳的服務生閑到隻能靠八卦打發這籍籍無名又漫長的時光。


  “這事我見多了,我敢打包票,那個女人一定是紅杏出牆。”


  “什麽紅杏出牆?我告訴你們,胖子老婆我見過,昨剛擺酒結婚,是一年輕、漂亮、身材好的姑娘。要我,這女的肯定是前妻,昨新婚的,應該是三上位。”


  “不對不對,809是大床房,住的是兩個人,那男的甩胖子好幾條街。”


  “呃,那會不會是各玩各的?”


  ……


  我實在是偷聽不下去了,一腳踢在吧台底座上,衝裏麵這群臉色大變的慫貨露出一個陰森的微笑:“我呢?”


  “沒有沒有,”男生女相的服務生趕緊向我深鞠了一躬,笑得比哭還難看:“請問您是一位還是兩位?”


  我冷笑了一聲,將手機在他麵前晃了晃:“要不要我請你們經理來聽一聽,或者讓你們前台查一查,看這家酒店裏到底有幾個809?”


  “真對不起,對不起,請您饒了我們這次吧。”


  坐地起價的服務生率先低頭認錯。


  我眯了眯眼,趴在吧台上笑了:“瞭望台真就那麽貴?”


  他一愣,馬上揮著頭苦兮兮道:“真是抱歉,昨是我算錯了,呃,您等等……”他邊邊勾下頭從吧台的抽屜裏翻出一百六十八的紙幣,雙手送到我眼前:“這是要退您的錢,請收好。”


  我翹起蘭花指,從這薄薄一疊紙幣中抽走了最底層那張紅色的,冷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坐地起價趁火打劫的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隻拿走我該拿的。”完,我握緊拳頭在吧台上重重敲了兩下:“一杯綠茶。”


  蘇芯已經換了一身裝扮,鵝黃色的長裙將她精致的五官襯托著晶瑩剔透,美出了讓人窒息的罪惡感。


  我剛一落座,她就淡笑襲來:“你真不打算追究?”


  “我媽從就教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到底,不過是些可憐人,何必當真。倒是你,聽得好像蠻愉快。”


  “愉快算不上,用來當做打發等人時的寂寞還是挺不錯的。”


  都白蓮花的外表下必然鑲嵌著一顆凶猛的野獸心。


  對麵這個漂亮又美麗的女人,到底是一抹值得久久悼念的白月光還是野獸要抓狂的白蓮花,我突然有點拭目以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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