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加媽牌蒸排骨,與我的緣分是真要淡到稀薄無福享用的地步了。


  省城機場下午兩點的時光,透著一點慵懶一絲南風一撇豔陽,我站在停車場的出口,一邊感慨這是個喝下午茶的良辰美景,一邊遺憾與蒸排骨的緣分。


  心頭竟是兩相焦慮。


  遠處一輛白色起亞轎車,在密密麻麻的車山車海裏徐徐朝我駛來。


  我眯了眯眼,等了足有兩分鍾,車子才在我身邊停下。


  這是一輛一看就有點年歲的車子,白色的車身少也有五處破損的刮痕。但車子的主人似乎對它沒有什麽不滿。雖然這輛車早已配不上她如今的身價。


  “發什麽愣,趕緊上車。”


  車窗玻璃搖下後,加菲貓臉頰紅潤精神抖擻的衝我命令道。


  我瞪了她一眼,遺憾就像風裏的蒲公英,飛得支離破碎高海遠,心情頓是不好了。頭微微一側,一個麵色微慍眉頭輕蹙雙唇緊閉的女人正在左側反視鏡中生著氣。


  “狐狸,別生氣……”


  “這裏不能停車,白色起亞趕快開走。”加菲貓剛開口哀求,機場保安立刻衝了出來,指著我們火藥味十足:“你們呢,不要堵在門口,聽到沒有?趕快開走。”


  “就走,就走。”


  加菲貓趕緊搖下另一扇前窗玻璃,衝那位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人討好的笑道。


  我不得不收起脾氣,踩著飛快的碎步,繞過車頭,拉開車門,麻溜的坐在了副駕駛上。


  “安全帶。”


  加菲貓放下手刹的同時,不忘貼心提醒道。


  我如是照做,卻沉默不語。


  “哎呦,親愛的寶貝,算我求你了行不?拜托你把你這幅不高興的表情收一收吧。”車頭剛拐上機場匝道,車速漸行漸快時,雙手端著方向盤的加菲貓時不時拿眼瞟我,一張嘴比機關槍還快活:“我知道我騙你,是我不對。但我這不是沒辦法嘛?”


  “我的親娘耶,你就給我一次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吧。我保證下不為例。”


  話是道歉的話,臉上卻是一副不知悔改的蠢笑。


  我側過頭去,望著窗外飛馳的空,芥蒂難消的問道:“這麽,昨晚加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呃,確切的來,並非如此。”


  “並非如此?”我眉頭輕蔑的挑了一下,狠狠剜了她一眼:“這麽,我的號碼不是你給的?加媽那通電話不是你授意的?你的電話不是故意關機的?”


  “哎呦我滴媽呀,你能不能喘口氣,慢點數落我?”加菲貓一腳油門,上了機場高速:“怪嚇人的。”


  “我記得你從前不這樣的,怎麽,蚊子欺負你啦?”


  “呃,不話呀,那一定是我猜錯了,欺負你的肯定是格格。你放心,下次我去北京,一定讓那西北老漢好看。”


  ……


  我記得時候,我問菜菜子,眼鼻口舌耳,明明都是人的五官,可為什麽人總是先看後聽?


  當時的菜菜子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兩歲,她抓破腦袋想了好半,才信誓旦旦的告訴我:“因為眼睛在前麵,耳朵在後麵。”


  雖然這是赤裸裸的瞎扯淡,卻也無法否認,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人生啟迪。啟迪的內容就是:先來後到。


  這就好比我們四個,是先有了我跟加菲貓,再有芸豆,然後才是蚊子。不管你如何界定一份感情的深淺,可要掌握另外一個人的秉性,時間的長短真的很重要。

  我跟加菲貓的時間,不是白相處的。她想把我的問題渾水摸魚掉,我怎麽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三十分鍾的機場高速道,她由南到北,從格格議論到薑北笙,得口幹舌燥,我硬是沒有吭一聲,隻是偏頭兩眼望著窗外發呆。


  “是是是,我是這一切的幕後主謀。”下了機場高速,即將出收費站口時,加菲貓唉聲歎氣道:“但一碼歸一碼。她跟你通電話的時候,我正好鬧肚子去了廁所,真不在旁邊。”


  “呃,這麽,是我冤枉你了。”


  我冷哼了一聲,本著不可輕易饒過的態度繼續對她窮追猛打道。


  “別生氣了,”加菲貓的眼睛忙中偷閑,瞟了我好幾眼,見我麵色依舊難看,開始加重砝碼裝可憐:“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你原諒我哈。”


  越是親近的人越容易錙銖必較,我此刻對加菲貓的不依不饒是如此,加菲貓算計我同樣是如此。隻不過她的如此,是依仗了越親近越肆無忌憚的歪理。


  不管是歪理還是正理,碰到一起,就是公公有理婆婆有理,再爭執,也不過是一場心力交瘁的拉鋸戰。


  我決定以理服人:“麵談是你提出來的,你有親自赴約的責任。你讓我去單刀赴會,魏思明會怎麽想?難道這個婚,是我跟他結的?”


  “你看,我就知道,一旦跟你了實話,你是絕對不會趕回來的。”加菲貓油鹽不進,語氣倒正經且嚴肅了起來:“可我又實在是沒有更好的人選更好的辦法。你是知道的,芸豆去外地收賬,那是工作。我總不能因為我的私事,害她丟了糊口的飯碗,對吧?”


  “你這是避重就輕,我僅僅隻是在怪你騙我嗎?”


  “我知道……”


  “算了,”我懨懨打斷她,與其無休無止責備,不如坦然麵對,咬牙停頓了一下,接二連三的問道:“我跟魏思明談什麽?怎麽談?究竟要談出一個怎樣的結果?這些,你可都想好啦?”


  “沒……沒想好……”加菲貓咬了咬下嘴唇:“就是因為想不好……”話到一半,她又突然打住,咬著下嘴唇直接將後半句話偃旗息鼓的咽了回去。


  婚變中的男女,隻要感情沒有糟糕到覆水難收的境地,與男人快刀斬亂麻的心思不同,絕大多數女人更樂於看到,將這段關係被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持續到底。


  有個時候,我們以為這些女人是舍不得感情;有個時候,我們又更加相信她們隻是執著於婚姻。但事實上,這樣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其實她們自己也不清楚。


  譬如加菲貓。


  長長一段沉默後,車子駛入一座立交橋,加菲貓右手一轉,方向盤不多不少往左多轉了半圈,車子就開始沿著往家相反的方向前進。


  我嘴角一抖,腦門兩側的太陽穴像是被針刺了般,痛到快要窒息:“你,你……”


  加菲貓訕訕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他這兩課滿,呃,那個,我不是要爽約嗎,所以……”


  “所以在其他方麵遷就他,比如見麵的場所,選他就近之地,又比如見麵的時間,定他方便之時。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自己去,對吧?”


  我搖下車窗,省城的好氣沒有一路延續,陰沉沉的色,像一口暗黑的大鍋,壓得整個廣袤大地悶悶的難受。


  一個不想結束婚姻的女人,求助一個不相信愛情的女人,這趟會麵真的應該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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