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知是吹多了晚風,還是被往事糾纏得太狠,那夜裏,我做了一個怪夢。之所以稱其怪,是因為我夢到一對男女坐在石榴樹下相依相偎,琴瑟和鳴,男的不偏不倚正是沒與我主動聯係的薑北笙,而女的竟是蘇芯。


  我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加菲貓翻了個身,一臉糊塗:“醒啦?”


  我沒吱聲,額角的冷汗就像蘇芯那張五官深邃的臉,令我寒意陣陣心有餘悸。幸好窗簾拉得夠嚴實,加菲貓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


  我翻身坐起,瞥了一眼床頭櫃上那隻藍色外殼,屏幕在暗夜下可散發清冷熒光的鬧鍾:六點五十七分。


  正常上班的日子裏,這個點,醒得可謂是不早一分也沒晚一分,剛剛好。抬手將額角的冷汗不露痕跡的擦掉後,才嘟囔道:“十幾年的老習慣,改不了了。”


  加菲貓又翻了個身:“我不行,我得再睡一會。”


  “呃,你睡。”


  我將擦在手心裏的冷汗反複揉搓著,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中國玄學對夢的界定,似乎也遵循陰陽黑白的道理,有反夢一,也有預知一。


  不知我這個夢最終會是哪一?


  我歎了口氣。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


  我起床洗漱後,下樓吃了個早飯,再上樓,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半。加菲貓正在廚房做她的營養早餐。


  這是她近幾年來養成的習慣,清水煮蛋,外加一杯鮮果榨汁。


  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我從還有剩餘的榨汁機裏給自己倒上半杯,一口喝下後,略感奇怪:“你什麽時候買的蛋和蘋果?”


  加菲貓頭也不回的靠在灶台邊,精神和口氣都像暖冬裏的太陽,是懶懶的:“魏思明買的。”


  “你們兩個人,一定要把我們當傻子嗎?”我放下杯子,頓是有點不樂意了:“不想離,就別離,瞎折騰什麽?”


  “不是折騰,是生活。”加菲貓微胖的身軀一顫,似是怕我此刻摞挑子走人,趕緊轉過身來,一臉委屈的望著我:“他的生活方式,冰箱必須是滿的,灶台應該是熱的,房間入夜是有燈的,飯菜是準點上桌的。還有,他下班回來的時候,希望門是被敲開的,而不是自己掏鑰匙開開的。”


  “他有他的要求,可我有我的堅持。”加菲貓喝了一口果汁,潤了潤喉,緊接著又道:“他要求我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回歸家庭,做一個生兒育女洗手做羹的角色。可你是知道的,我一路走來,走得多麽艱辛才走到了今,三言兩語就讓我放棄掉這麽多年堅持的東西,我,我接受不了。”到最後,加菲貓的語氣變得憤怒起來:“狐狸,你是中文係的高材生,你告訴我,到底是哪個王八蛋這麽缺德,提出女主內男主外這種違背人倫道德的假斯文?”


  確切來,這樣的家庭分配模式,並非哪一個人提出來的,而是中國五千年傳統文化曆來如此,白了,這是一個男性社會代代相傳遺留至今的曆史產物。


  沒有誰可以定論這個曆史產物隻是一種假斯文,畢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當女強人。毫不避諱的去縱覽這個社會,女強人或者女強意識的家庭,其實真的隻是一個少數存在。


  可存在即合理,少數又如何呢?

  咳嗽了一下:“哪個王八蛋提出來的,我不曉得。但是貓貓,”我停頓了一下,朝灶台努了努嘴:“我曉得你家然氣燒完了。”

  “呃?!”


  這個早上,加菲貓吃了一顆半生半熟的雞蛋,喝了一杯不太新鮮的蘋果汁,便拖著我去燃氣公司衝了五百塊錢的氣,回來的時候順便去物業辦公室,交了一年的管理費。回到家,才記起大露台上那幾盆大大的綠植已經出現無可挽救的枯萎跡象。又馬不停蹄的拽著我去最近的花草市場買了五兜蘆薈。


  雖是最近,可一個來回也花了將近兩個時,等吃完一個很隨便的午餐後,距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不到半個時。


  加菲貓二話不,掉轉車頭就往回趕。


  不知是否因職業的特殊性,魏思明的時間觀念,強烈到令人瑟瑟發抖。


  幸好我是踩著點找到他的。


  “你?怎麽是你?”


  多年不見,魏思明還是老樣子。


  一張表情被管理得密不透風的臉上,架著一副鏡麵永遠幹淨的黑絲眼鏡。白色襯衣上的粉筆灰,若不仔細看,一般是看不出形狀的,但黑色西裝褲永遠是重災區。一雙程亮的黑色皮鞋,是他的不二首選。


  “既然她不是真心想談,那就麻煩你代為轉告一下,明上午九點市民政門口見。”


  魏思明收起第一眼見到我時的詫異,冷靜完後,起身要走。


  這個結果,我從一開始就預想到了。


  坦然坐下,一臉風平浪靜的笑了笑:“魏老師,我是一個成年人,我知道夫妻之間的事,一個外人是沒有資格來指手畫腳,談東西的。所以,我今來,僅僅隻是想請朋友喝一杯咖啡。”


  魏思明站直的身軀停頓了一下,一縷不太情願的眼神從鏡片後麵滲了出來:“請客吃飯總得有個理由吧?”


  “不管你跟加菲貓最終將有一個怎樣的結局,但目前,你們仍然不折不扣的夫妻。我雖是受你妻子邀請才住到你家去的,但也不能不跟你打一聲招呼吧?”


  完,我將桌上的點單器按成了紅燈。


  一個笑眼彎彎,臉蛋甜甜的姑娘樂嗬樂嗬的走了過來,手裏抱著兩個棕色皮麵的餐本,一個給了我,一個舉起要遞給魏思明。


  我橫了一眼,還沒打開,就轉手還了回去:“不用看了,兩杯摩卡。”


  “兩杯摩卡,請問還需要來一份點心嗎?”


  姑娘例行公事一般,心翼翼問道。


  我揮揮手,她很有眼色的離開了。


  魏思明卻仍是站在過道中,似乎留與不留比一道世界級的奧數題還要令他難解。


  男人在混亂的時候,最怕身邊有一個喋喋不休的女人。雖然我跟魏思明的關係並不符合這個定論中男人和女人的角色代入,但我也沒有真正能製衡他的手段。


  他若執意要走,我除了一句“好走不送”再也想不出其他話來。


  所以,我幹脆側過臉去,望著櫥窗外熙來攘往的街道發呆。


  “不就是一杯咖啡嗎?這位先生用得著這麽不給麵子嗎?”


  氣氛正得焦灼得每一寸肌膚都難受,一個低沉,有點冷漠的聲音就像一顆跌落一潭死水的石子,立刻激起了千層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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