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落水
“青青，青青…”迷糊中餘青似是聽到有個女聲在輕柔的呼喚她的小名。
“向大夫，請問小女怎麽樣了？”另外一個低沉，讓人安心的男聲從稍遠的地方傳來。
“落水著了涼，加上受到驚嚇，導致風寒入體，務必好生照顧，……，按此藥方煎服，一日三次，注意不可食用腥辣，寒涼之物。”
“多謝向大夫，穀雨。”兩人又低聲交談幾句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我是在做夢嗎？”餘青眨動幾下睫毛，後實是抵不過睡意，又沉沉睡去。
“相公，青青她…，向大夫怎麽說？”何氏眼眶微紅，雙眸含淚望向顧顯彰。
“無甚大礙，好生修養幾天就好。”顧顯彰歎氣，看著平日裏活潑可愛的女兒，此時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團，輕撫何氏瘦弱的後背。
“嗯，木棉，差人將藥方拿去寶仁堂抓藥。”話從他口中說出總是分外讓人安心，她吸吸鼻子，衝顧顯彰勉強一笑。
“木槿，吩咐廚房擺飯。”何氏替女兒青青撚了撚被子，轉頭低聲對自己貼身大丫鬟吩咐道。
兩個十五六歲身著桃紅紗裙，梳雙丫髻，一清秀一溫婉，雖不會給人驚豔感卻十分耐看的丫鬟木棉、木槿點頭應是，一前一後的出了臥室。
“相公，天色已不早，你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吃過晚飯再做安排罷。”何氏站起身，兩人相對而立，她輕拭眼底，溫聲說道。
“走罷，…，今日早朝。”顧顯彰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
“觀父親氣色不佳，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二人執手往前廳而去，聽聞此消息何氏頓足。
“有些時日不曾回去探望了，明日著方嬤嬤去問問母親便知曉，可青青如今這般，唉。”父親年事已高本就該多加修養，偏他還為朝中之事多番費心勞力，何氏皺緊了一雙漂亮的柳眉。
“明日我去走一趟。”顧顯彰拍拍她的手，夫妻二人坐下用飯，丫鬟小廝在一旁有序的伺候著。
“前院有幾莊要務處理，有事差人喚我。”待顧顯彰領著穀雨走後，何氏喚來一個長相和藹可親，身材適中的婦人，正是方嬤嬤。
“嬤嬤，去把今天在小姐跟前伺候的所有下人叫來。”何氏將手從雕花銅盆裏拿起，晶瑩的水珠從青蔥玉手上滴落，她慢悠悠的用細棉布擦拭著，年紀雖輕卻也一副不威自怒的模樣。
“少夫人安好。”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兩個奶嬤嬤，一個小廝，共七人跪成一排，恭敬的衝坐在前廳椅子上的年輕美貌婦人行禮。
何氏將目光從一眾仆人身上掃視而過後沒有開口，反是研究起了自己的手指，下方跪著的幾人本就忐忑不已，見主母沒有發話，更是內心惶惶然，兩個十三四歲膽小的丫頭卻是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怎的？我還沒說什麽你們倒自己委屈起來了？”何氏平靜的開口，雙眸直視兩個小丫鬟，小梔和小桃。
“奴…奴婢不敢，嚶…”長得頗為憨厚的小梔聞言，害怕和委屈之情一齊迸發出來，哭聲更大了。
“哭什麽哭？”方嬤嬤訓斥道。
見幾個小丫頭硬生生的憋住淚水，身子一抽一抽的，何氏抬頭。
“今天下午小姐是由哪些人照顧的？去了哪些地方？怎麽就落水了？誰來說說，小梔。”
“回，回少夫人，小姐午睡後已是，是酉時，芍藥姐姐便吩咐奴婢去，去廚房取銀耳羹，回去時就，就聽得小蘋說小姐落水了。”
“小蘋。”何氏緩緩開口。
“回少夫人，是酉時，小姐醒後，牡丹姐便差奴婢去將小姐昨日盥洗的衣物取回，回來路過池塘就見丹桂已經把小姐救了起來，然後奴婢就趕緊過來告知少夫人和少爺。”白白胖胖的小蘋雖抽噎著，卻口齒伶俐的將經過描述的十分清晰。
“張娘子。”何氏點點頭，看向兩名養的很是富態的奶娘。
“回少夫人，今日奴婢不當差，一整天都在自個兒屋子裏休息。”張娘子心下感慨道好在運氣好，麵上很是木訥。
“奴婢申時奶了小姐後，就到前院，同幾個婆子閑聊了幾句。”見何氏掃過來的目光，另一名黃姓娘子咽了咽口水，不安的開口。
“既然如此，那丹桂你來說說。”外人始終不如家生子來的實誠，何氏心底感歎道。
“今天因為夏至哥哥臨時有事，吩咐奴才通知少夫人，少爺要回來的消息，奴才路過池塘見四周雖然無人，湖麵卻不平靜，猜測是哪個貪玩的丫鬟小廝不小心落了水，好在早年又識得些水性，就想著去搭救，沒想到竟是小姐。”夏至是顧顯彰身邊另一名貼身小廝，每天的確是他來通知顧顯彰行程。
何氏閉了閉眼，有些不敢想象若是丹桂沒能及時趕到，或者丹桂不會鳧水的情況。
“牡丹？還是芍藥，你們誰先說？”她一字一頓的說道。
“小姐醒後，吵著鬧著要出去玩兒，奴婢們拗不過，隻好順著，走到花園涼亭時，發現沒帶蒲扇，奴婢就折回去取，取回來時小姐就不見了。”芍藥垂著頭，雙眼直視地麵，不敢看平日裏交好的牡丹。
“少夫人，不是奴婢！嚶嚶嚶…真的不是奴婢。”到最後牡丹實是忍不住趴到地上，傷心的哭起來。
“好好回話！你們兩個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後才到小姐身邊伺候的，想來心眼也不是壞的。”看著方嬤嬤和藹的臉龐，牡丹心下一鬆，止住啜泣，顫抖著回道。
“芍藥，回屋子取蒲扇後，本是奴婢一人帶著小姐在花園玩耍，後不知哪裏飛來一隻蝴蝶，小姐又跌跌撞撞的追著蝴蝶去了池塘，奴婢也一直看著不讓小姐靠近，直到…”斷斷續續的講到一半，牡丹偷偷抬頭瞅了一眼何氏。
“在這個院子裏有什麽不能說的？”她回以淡然一瞥。
“陳嬤嬤和桃紅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瞧著不像是咱們顧府的姑娘，偷偷摸摸的進來，他們見到奴婢也不知為什麽，桃紅就非是拉著奴婢說話，奴婢也走不開，回過神來時，然後，小姐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牡丹自知辦事不力，垂著頭，害怕的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桃紅。”顧老太太的貼身丫鬟，怕是一般人使喚不了的，何氏沉吟半晌。
“小蘋、小梔、黃娘子罰三個月月錢，芍藥、牡丹降為二等丫鬟，不再伺候小姐。”說完，何氏起身朝內室走去，不再看幾人。
“少夫人，奴婢不服，憑什麽！憑什麽奴婢沒有犯錯，…”芍藥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明明錯的就是牡丹，憑什麽她也…。方嬤嬤皺眉，她們兩個大丫鬟做事不通氣，不過腦子也就算了，事到臨頭竟自私自利的隻顧自己，使了個眼色，一旁兩名粗壯的婆子立馬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將人拖了出去。
“少夫人，小姐適才喂了些藥，又昏睡過去，好在沒有發熱。”木棉見她進來，從床邊迎過來。
“嗯，這幾日要辛苦你們兩個，待換了新人代替牡丹和芍藥……。”何氏將床上小姑娘額間微濕的發絲撫上去，又細細地瞧了半晌。
“少爺，時辰不早了。”穀雨在一旁打了個哈欠，燈火搖曳中青年專心致誌的俯首案上不時翻閱批注著。
“啊，戊時末了，你去歇息罷，我再待會兒。”青年從重重岸碟中恍然若夢的抬起頭，揉揉疲憊的眉眼。
“欸。”見青年端起已經冷掉的茶，飲了兩口後又妄若無人的繼續辦公，穀雨歎氣，站在書房門外打著哈欠。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巷外更夫變敲鑼，邊大聲喊道，一直重複了三次，正是三更時分。
“穀雨你怎麽還在這兒？走罷。”顧顯彰終於從幾案上撐起身，見穀雨仍舊半倚在門欄處如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打著瞌睡，笑著搖了搖頭，雙手背到身後，邁著步子朝內院走去，月光將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後拉的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