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陶俑頓時語塞,他聽得出來,這話的人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可可,可是!他難道不是傳中的那種能讓人一夜暴富人見人愛的古董嗎!
為什麽把弄死他得這麽輕描淡寫的,嚶嚶嚶。
靳木桐是可以看到陶俑的表情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安慰道:“行了行了,你也不用這麽悲觀,你這樣想,本來你都已經破損了,我手藝再不好,最多也就是再弄斷你的腿,和丟了命比起來,挺好了,乖。”
嚶,它不覺得這是安慰,它可憐巴巴的抱住了自己的jiji。
但命在敵手不得不屈服,它還是隻能認命般的躺下。
靳木桐沒有急著開始修複,而是開始對陶俑進行全麵檢查。
和剛才那個被自己打碎再修複的陶俑相比,陶俑的情況要好得多,並不需要拚接和粘貼。不過陶俑由於保管不善,整個器身都髒兮兮的,她便開始耐心的對它進行清洗。
這一步對於古董的保護來是非常必要的,雖然沒必要將古董修複的跟新的一樣,可是如果古董表麵附著了各種髒東西,會不利於古董的保存。
在她剛碰到陶俑準備動手的時候,陶俑嚇得抖了一下,可憐巴巴的看著靳木桐:“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了嗎?”
“不能。”靳木桐回答。
陶俑覺得它還可以再搶救一下:“那要不你再找點其他的陶俑先練練手?之前那個老頭那裏還挺多的。”
到這裏,陶俑的表情變得賤兮兮的,“那老頭可壞了,他賣的東西除了爺都是假的,你把他的陶俑都買來摔了練手,怎麽樣?”
靳木桐沒有理他,繼續清洗。
“啊啊啊啊。你要是嫌棄老頭那的質量不行,找我兄弟先練練手也成啊,啊,什麽玩意弄到爺身上了,爺要死了要死了。”
這幾的相處,靳木桐早就練就了一身定力,任由陶俑東南西北的扯,她佁然不動,細致的按畫教她的步驟清洗著陶俑。
經過清洗,陶俑的表麵汙濁被心的去除,露出它本來的麵貌。
接著便是為它修複因為歲月的侵蝕而磨損的衣服細節。
漢代陶俑往往由於年代久遠而出現麵部模糊、服裝細節缺失的情況,陶俑倒是挺幸運的,麵部細節都在,還比較生動,應該是同年代中保存比較完好的,隻可惜,身上的服裝卻基本完全看不出細節了,而且還有缺損的部分,這就需要進行修補上色。
靳木桐卻犯了難,仔細研究了很久都沒有下手。
這個過程原本可以通過同類型的陶俑進行推斷。通常同一時期的服裝款式細節都大同異,不過這種方法往往也是相當具有風險,如果貿然下手修補,跟原先的不一樣,那她的修複相當於修改了古董本身攜帶的文化信息。
可是考證曆史細節原本就是一個龐大而艱巨的工程,她一個人短時間內又怎麽做的到。
所以此時,她完全不知該如何下手。
靳木桐下意識的看向畫,不知它會不會有什麽辦法。
在她目光看過來的瞬間,畫就讀懂了她的意思,頓時輕笑了一聲:“這個問題對你並不是難事。”
“嗯?”
“你問問它便可以了。”
靳木桐頓時眼睛一亮,她怎麽就把這個忘記了,她可是能和陶俑交流的,還有誰能比陶俑自己更清楚自己是什麽樣!
她頓時跟陶俑商量道:“誒,別睡了,告訴我一下你之前服裝什麽樣的?”
陶俑哼哼了一聲:“現在知道求爺了,爺憑什麽告訴?”
靳木桐故作惋惜的歎了口氣:“那隻能隨便修修了,修壞了你可別怪我啊。”
陶俑:“……”
“算了算了,告訴你就告訴你,爺當時穿的是……”陶俑想描述,發現有點詞窮,頓時有些惱羞成怒:“跟你你也不懂,把手伸過來,握著爺。”
靳木桐依言握上陶俑。
讓人驚歎的一幕發生了,在她的腦海中,莫名的出現了兩個人影。
靳木桐頓了一下,集中精力看向腦海中的這兩個人。
兩名男子看起來好像是兄弟倆,臉上都帶著憨厚幸福的笑意,另靳木桐驚訝的是,弟弟長得好像她剛剛修複的這個陶俑。
難道,這是塑造陶俑的工匠?
不等靳木桐多想,腦海中的畫麵動了起來。
兄弟兩人哥哥叫樊安,弟弟叫樊林,兩人長得很像。弟弟時候生了一場病,原本活潑可愛的孩子從此變得有些癡癡傻傻,再也不會話,也再也沒叫過一聲哥哥,但哪怕如此,哥哥也是一如既往的疼愛著弟弟,更加不願弟弟受到一點委屈。
兄弟倆父母早亡,是樊安將樊林拉扯大的,長兄如父,一直庇護著,樊林也從未受欺負。樊安為了養活弟弟,去當了燒窯匠人,跟著老師傅學了手藝,將兄弟倆時候的模樣捏成了陶人,燒製成了陶俑,因為很想念弟弟時候未生病前的模樣,就將弟弟做成了活潑的樣子,他希望弟弟和時候一樣那樣機靈,能會道,會開開心心的用那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再叫他一聲哥哥。
陶俑燒成的那,老師傅誇樊安有分,可以當陶工了,哥哥把兩個陶俑帶回家,想要給弟弟一個驚喜,沒想到弟弟樊林竟被抓去服徭役。
哥哥知道,以弟弟的身體情況是不能幹重活的,尤其是此次徭役,重修長樂宮,需要登高爬低,這對弟弟來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作。樊安買通了侍衛和工頭,偷偷將弟弟樊林換了出來,那次見麵,他服弟弟回家,並將燒製好的兩個陶俑都交給了弟弟。
弟弟看著手上的陶俑,多年從未過話的他終於開口了。
一開始,張嘴之後還隻是發出幾個字符,漸漸的,終於拚成了一整句完整的話:“咱們……兄……弟倆,一……人保管一個……陶俑,哥,我等你回來。”
隻可惜樊林沒能等到哥哥,隻等回了一個噩耗,哥哥在修建長樂宮的時候不心墜亡,同鄉隻帶回了哥哥樊安的骨灰,遺物裏,還有一個摔斷了手的陶俑。
畫麵到這裏就結束了,靳木桐看完這個故事,久久的不能回神。
她看著麵前的這個陶俑,仿佛透過它殘破的身軀,可以看到百年前那兩個兄弟的樣子。
她一直嫌棄陶俑話癆,卻沒想到,話癆之下有這麽一個故事,此時,她莫名的想再聽陶俑多兩句。
一個陶俑,於她,隻是一個古董,可它承載的,卻是一對兄弟的情誼。
靳木桐心翼翼的撫摸著陶俑,眼底,帶著些許哀傷。
陶俑的身影抖了一下,一臉嫌棄的看向靳木桐,“噫,你什麽眼神,肉麻。”
“對不起。”靳木桐道歉道,為她之前陶俑話多道歉。
陶俑明白,靳木桐一定是看到了它的故事了,目光微微垂了垂,嘟囔道:“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反正你也看過我長什麽樣了,想修就修吧。”
完,閉上眼睛就躺了下去。
靳木桐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看向了麵前的陶俑。
眼前的陶俑和腦海中看到的那個逐漸重合,那些被歲月侵蝕的痕跡被修複,它的身上一點點的出現了青綠色的色彩。
它頭發被梳起,身上穿著漢代的交領袍服,腰間係有巾帶,腳上甚至還穿了一雙靴鞋。
她靜了靜心,拿起工具,認真的開始了修複過程。每修複一點,都會再度跟陶俑原先的模樣進行對比。
腦海中一直回放著陶俑的故事,一種複雜的情緒充斥在靳木桐的心中,漲的她心髒微微發疼。
她,不想陶俑遺失,埋沒。她,要幫它恢複到它本該有的樣子。
當然,靳木桐也知道,一件古董不可能跨越時間的間隔,將它修複如新。但是最大程度的還原古董本身應該有的麵貌還是相當有必要的。
不知不覺,靳木桐便熬了個通宵,直到第二清晨,陶俑的修複才徹底完工。
“完成了!”靳木桐伸了個懶腰,這個活可一點都不容易,等她修複好以後,瞬間感覺腰酸背痛,但看著麵前已經和記憶中那個形象九分相似的陶俑,還是微微揚起了笑容。
也就這時候,陶俑幽幽的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