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登門

  第五章


  今宴文柏該去上課的,但一想到江二會登門,他就毫不猶豫地打電話去請了假。


  顧雪儀吃完早餐,也不像往常一樣出門去掃貨了。


  她坐在沙發上,背後倚著一隻腰枕,手裏捧著一本書,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宴文柏定睛一看,封麵上印著《毛.澤.東選集》。


  宴文柏:?


  顧雪儀怎麽突然看起了這個?

  畫風怎麽看,都怎麽和顧雪儀格格不入。


  顧雪儀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抬了下頭,但很快又低了下去,繼續專注於手裏的書。


  “相當優秀的書。”顧雪儀道。


  雖然有些東西和她曾經所處的王朝是相悖的。


  但顧雪儀也不得不驚歎它的出色。


  想必看完,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會更加詳細。


  宴文柏就沒看過這東西,聽見顧雪儀這麽一,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改他也找來看看。


  客廳裏很快又歸於了沉寂,隻剩下輕輕的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


  宴文柏有點坐不住,於是悄悄地朝顧雪儀打量了過去。


  過去他,不,不止是他,而是宴家上下都不喜歡顧雪儀。他們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顧雪儀。


  直到這一刻——


  顧雪儀長得是很好看的。


  而且他總覺得,她和過去有了翻覆地的變化,不僅氣質變了,就連容貌好像也變了。


  她一隻手扣著書頁,坐姿優雅。


  身上的白色長裙,完美勾勒出了她的身形。


  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他正好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漂亮的下頜線,微微抿住的淡粉的唇……


  一點日光傾瀉進來,灑了一些在她的發絲上、肩頭,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金縷衣。有種不出的貴氣和瑰麗的美。


  宴文柏別開了頭。


  幹脆摸出了手機,一會兒打遊戲,一會兒刷微博,一會兒再在app上背背單詞……但因為心底藏著焦躁,不管做什麽,宴文柏都覺得無聊極了,並忍不住頻頻切換到別的app去。


  十多分鍾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


  和顧雪儀獨處的時光,是和從前不一樣的“難熬”。


  宴文柏幹脆隨手點開了一個正在熱播的電視劇,自動播放。安靜的環境一下變得嘈雜了,宴文柏才覺得沒那麽焦躁了。


  “侯爺,鳶兒願為侯爺獻上性命……”


  顧雪儀乍然聽見這樣一句話,不由將目光轉了過去。


  她知道,宴文柏正在用“手機”播放“電視劇”。電視劇裏的台詞,讓她產生了一點熟悉感。


  她一下好奇起了,這個世界的電視劇,是怎麽演出她那個世界的?


  顧雪儀放下了書。


  “我能看嗎?”宴文柏乍然聽見了顧雪儀的聲音。


  “……能。”宴文柏僵硬地往旁邊挪了挪,給顧雪儀讓出了一點位置。


  顧雪儀坐得近了一點,盯住了他手中的手機屏幕。


  盡管這些顧雪儀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了,但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感歎。


  這個世界實在太神奇了。


  娛樂方式又多又新奇,百姓們的生活也極為便利……


  顧雪儀無論看什麽都是極認真的,這是她多年培養下來的專注習慣。


  但宴文柏卻怎麽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他鼻間縈繞的都是從顧雪儀身上傳遞來的味道。不再是她過去喜歡大肆塗抹的反轉巴黎的味道,而是一股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好像是檸檬的。


  宴文柏腦子裏胡思亂想著。

  一個看得認真,一個走神,竟然也難得地和諧共處了,不知道驚掉了別墅裏多少傭人的眼珠子。


  兩個人就這麽一塊兒刷了八集的注水古裝劇,轉眼到了午餐的時間。


  “……不太好看。”顧雪儀評價道。


  宴文柏壓根什麽劇情都沒看進去,他聽見顧雪儀的聲音,這才跟著掃了眼屏幕。然後一眼就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五官精致到近乎可以用“華麗”兩個字來評價。


  男人頭戴玉冠,身著錦衣華服,當鏡頭掃過去,他就成了那個最紮眼的存在。


  宴文柏:“是挺難看的。”


  顧雪儀失去了興致,並沒有注意到那張格外出彩的臉。


  起身往餐廳走,傭人已經將食物都擺好了。顧雪儀掃了一圈兒,除了正餐,還有搭配佐餐的蔬菜沙拉、新鮮水果。


  這點倒是令顧雪儀很滿意的。


  這現代有個詞叫“科技”,科技的發達,讓這個時代的百姓都能享受到新鮮且種類繁多的水果。


  這點正中顧雪儀的喜好。


  宴文柏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顧雪儀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餐,吃午餐,中途再看看書,刷刷劇……完全沒將江二上門當做一件事來看待。


  “這個很好吃。”顧雪儀突然抬起頭,指了指麵前那碟子草莓。


  女傭連忙道:“那再給太太洗一碟子?”


  “嗯。”顧雪儀點了頭。


  就在這時候,江二上門了。


  江二並不叫江二,而是叫江越。隻是他在江家排行第二,時候,江二又總是一根筋,大家也就習慣喊他“江二”來打趣,等喊到現在,這個稱呼卻已然成了一個不可覷的符號。


  他帶著秘書進了門,保鏢則被留在了門外。


  “宴太太。”江越剛一進門,就先禮貌地稱呼了一聲,然後才看向沙發上坐著的女人。


  宴文柏和她並排而坐。


  一向渾身毛都支棱著,脾氣桀驁的宴文柏,這會兒卻坐得有點端正,端正得有點……乖巧?

  而穿著白色長裙的年輕女人,身段婀娜,一隻手按著書頁,另一隻手頓在半空中,仔細看,能瞥見她指尖上殘留的水。


  女傭又端著一碟子草莓出來了,恭敬地放在了顧雪儀的麵前。


  江越看了一眼草莓,然後才又看向了顧雪儀的麵容。


  眉如遠山,眸如寒星。她的眉眼如淡墨一筆一筆繪就,有種華國古典的美。這份美,同她淡漠的神情結合,形成了另一種獨一無二的,銳利逼人的美。


  宴朝的妻子原來這麽好看?


  “江先生。”對方輕輕啟唇,不冷不熱地和他打了招呼。


  江越這才看見,她的唇瓣上沾染了一點草莓的汁液,殷紅、晶瑩,更襯得唇飽滿柔軟。


  偏偏她又滿臉的冷淡之色。


  江越不自覺地攥緊了下手指,這才往前走了兩步,笑道:“宴太太這是在用下午茶?”


  等話音落下,江越才又想起來,來的時候,他似乎並沒有打算要對顧雪儀展露笑意。


  顧雪儀應了聲:“嗯。可惜沒有準備江先生的。”


  完,她躬身去拿桌上的紙巾。


  因為動作的關係,她的身形被拉長,從脖頸到背脊都弓成了一條漂亮的弧度。黑色的發絲往她的頸側滑落,露出了一點白皙的脖頸。


  江越本能地跟著彎腰去拿紙巾。


  但宴文柏的動作更快,也距離顧雪儀更近。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宴文柏已經將紙巾遞到顧雪儀的手裏了。


  顧雪儀接過去,從善如流地擦去了指尖的水。


  江越驟然回神。

  他發現,顧雪儀竟然不怕他?


  不僅不怕他,甚至還有點悠閑,把吃草莓都安排上了,還不給他準備。


  “江先生坐啊。”等擦幹淨了手指,顧雪儀才抬起頭看他,她:“江先生在這裏罰站幹什麽?”


  江越頓了頓,笑著退後幾步,挨著沙發落了座。


  顧雪儀現在知道宴文柏為什麽,她會怕江二了。


  這個江二身量高大,膚色黝黑,乍一看,哪裏像是個生意人?倒更像是江上十八舵總把子。啊不,用這個時代的話來,就像是混黑的。哪怕西裝壓身,站在那裏,也讓人品不出絲毫的儒雅之氣。


  但這就足夠可怕了嗎?

  顧雪儀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將男人的模樣完整地收入眼底。


  這個時代的人,又哪裏比得上那些真正從刀光血影中拚殺出來的大將軍,一身煞氣壓人呢?


  顧雪儀長在將門,身邊自幼環繞的都是這樣的人。後來又嫁入了高門做主母,一人掌著四百餘人的大家族。無論是親上戰場還是入宮麵聖,她都從來不怯!

  她又怎麽會怕江二呢?


  “江先生此行,是要為江靖出氣嗎?”顧雪儀先開了口。


  “總要討個法的。我們江家的人,在你們宴家挨了打……怎麽能輕易就揭過去?”


  “那你們江家的人,打了我宴家的人,又該怎麽辦?”顧雪儀不急不緩地反問。


  江靖也打人了?


  江越倒是並不意外。


  他對這個弟弟了解不多,但卻知道這個弟弟在同齡人裏很喜歡打架。


  “那宴太太想怎麽樣?”


  “當然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我揍他了。”


  言下之意,他上門來找茬,是完全沒有可支撐的理由的。


  而她揍江靖,那可是理由充分的。


  江越其實已經有點驚訝了。


  因為他發現,顧雪儀看上去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無腦刁蠻。相反,她冷靜得要命。既然這樣,這一趟已經等同於白來了。


  但江越還是忍不住問了:“哦?我憑什麽相信宴太太呢?江靖可是我的親弟弟。”


  到後半句,江越的口吻加重了一點。


  宴文柏麵色一冷,眉眼銳利,抬眸睨著江越,宛如被激怒的狼。


  但這時候顧雪儀不慌不忙,衝宴文柏勾了勾手指:“過來。”


  宴文柏身上的冷銳之氣頓時被壓了壓。


  她這是幹什麽?

  宴文柏喉頭動了動,有點臊。感覺顧雪儀的手勢跟逗狗似的。


  但外人當前……


  宴文柏當然不想被江越看了笑話。


  所以他還是挪了挪身體,朝顧雪儀坐得更近了一點。


  宴文柏剛做完這一係列動作,顧雪儀就微微側過了身子,手搭上了他的額頭。


  她剛吃過草莓,手指還是微涼的。


  宴文柏的額頭卻是溫熱的。


  一觸上去,宴文柏的身體就顫了顫,連帶心髒好像也跟著顫了顫。


  顧雪儀並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細枝末節,她飛快地揭開了宴文柏額上的帶子,指尖輕點在了那道泛白的傷口痕跡上。


  “江先生,這就是你弟弟造成的。”顧雪儀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輕點在上麵,她的口吻緊跟著一沉,帶上了一點怒意:“怎麽?隻許你江家的人欺負我宴家的人嗎?”


  宴文柏根本就沒注意聽顧雪儀都了些什麽。


  他渾身上下都緊繃了起來。


  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的生命裏,還從來沒有一個女性扮演過這樣親近的角色……


  宴文柏的目光閃了閃。

  顧雪儀此刻的樣子,就像是他時候曾經看過無數次的,家長帶著自家孩兒,去給孩兒出頭的畫麵……


  想到這裏,宴文柏心底不由又有些發燒。


  她是認真地在和江二話,他卻在心猿意馬……


  這頭江越也看見了宴文柏額上的一點傷痕。


  要他,這傷並不重。


  但顧雪儀麵含慍怒,這話,他也就不出來了。江越就改了個口:“就算是這樣,那也隻是孩子私底下打鬧。何必上升到家長動手的層麵?”


  江越的秘書在一邊越聽越覺得有點不對味兒。


  今江總上門,不是要給宴家施壓?以試探宴朝嗎?


  怎麽好像……氣焰慢慢地它就弱下去了?


  再開口,怎麽就帶著點熊家長狡辯的口氣了?

  顧雪儀嗤笑了一聲。


  從進門,江越還沒看見她笑過。但她乍一笑起來,就仿佛霜雪初融後綻開的第一朵花,驚豔又奪目。


  “這依舊隻是私底下的矛盾。我為了宴文柏打了江靖,江先生要不服氣,也可以為了江靖反過來打我……”


  “難道不是江先生先將事情扯到江家與宴家的糾紛上的嗎?”顧雪儀口吻淩厲,驟然收住了笑意。


  江越捏了捏指尖。


  艸。


  也沒人和他過,這宴太太是個變臉的好手啊!情緒一張一弛,很會拿捏啊!

  這麽一套下來,讓他這個上門找麻煩的,反倒無話可了。


  “擇日不如撞日。江先生要在今為江靖出氣,和我打一架,也是可行的。”


  江越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女人向他約架。


  這個女人還是顧雪儀,宴朝的太太。


  江越想也不想就搖了頭:“我不打女人。”


  完,江越又覺得這話好像很容易招惹對方不快,馬上又改了個口:“不和女人打架……”


  等他再看向顧雪儀,顧雪儀臉上已經不見一絲笑意了。


  江越心下感歎,這才又道:“這件事……既然是江靖引起的,那就算了吧。”


  “算了?”顧雪儀掀了掀眼皮:“江先生以為我宴家的門,隨隨便便就能踩嗎?”


  江越心下覺得有點好笑。


  顧雪儀還想和他算這筆賬嗎?她就不怕……算了。好像從他踏進門,她就真的沒怕過他。


  江越也不由有些佩服顧雪儀。


  宴朝是宴家的主心骨,他沒了,沒想到顧雪儀反而撐起來了。真的冷靜沉著也好,還是外強中幹也好,至少看著的確壓住了場子。換別人在這樣的情景下,恐怕早就慌亂不知所措了……更別還在他江越麵前,反將一軍了。


  “那宴太太的意思是……”


  宴文柏看著江越,頓時覺得他的頭上升起了一個紅字的大字——危。


  但很顯然,江越本人,對此一無所知。


  顧雪儀站起了身。


  宴文柏的呼吸頓時都變慢了。


  皮帶抽人。


  太損江越的麵子。


  個中尺.度很重要。


  顧雪儀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攥緊了手指,握成拳。


  她一隻手揪住了江越的西裝領口。


  秘書當場驚呆了。


  這這這是要幹什麽?

  江總都放她一馬了,不打女人。難不成她還想打江總?


  江越注意到了顧雪儀的動作,但他笑了下,沒有別的動作。


  她倒是很護著宴家。


  女孩子,花拳繡腿,沒什麽力氣。揍一拳倒也沒什麽。也的確是他想要先以勢壓人……讓她揍一拳那就揍……


  “嘭”。

  顧雪儀左手拽住領口猛地一拉,隨即一拳打在了江越的臉上。


  艸!

  疼!

  是真他媽疼啊!


  江越懵了一秒。


  破荒好多年沒讓人揪過領子的江越,今還嚐到了女孩子的拳頭,究竟有他媽多硬……


  秘書連忙上去扶住了江越。


  江越還有點沒能回過神。


  而這頭顧雪儀微微皺起,低頭輕輕揉了揉自己泛紅的指骨,:“好了,江先生可以走了。”


  江越張了張嘴,總覺得自己得點什麽,但等真張了口,卻又突然不知道該什麽了。


  “江總,江總沒事吧?”秘書著急壞了。


  江越推開了秘書:“沒事。”


  他用舌尖輕輕頂了頂臉頰,想“一點傷”,但舌頭剛一頂上去……艸。怎麽他媽的更疼了?


  江越隻好把話咽了回去。


  “現在……扯平了。”江越還是繃住了紳士風度,等完這句話,他接下來的話一下就順暢多了。


  “宴總如今人不在京市,如果宴太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來找我。”


  “宴家家大業大,有得力的幹將,有親朋眾多……不勞江先生。”顧雪儀淡淡道。


  江越忍不住歎氣。


  還真是一點東西都不肯透漏,一點也不肯示弱。


  “那江某就先告辭了。”江越轉頭朝外走。


  等走到一半,顧雪儀出聲叫住了他:“把那碟新洗出來的草莓,給江先生帶上。不能讓江先生白跑一趟。”


  呆立中的女傭醒了神,連忙用一個東西裝好,遞給了顧雪儀。


  秘書臉色已經臭得要命了。但江總都沒發作,自然也輪不到他發作。


  顧雪儀走到江越麵前,將餐盒放到了他的手中:“江先生慢走。”


  禮儀無可挑剔。


  不是沒給他準備下午茶嗎?

  怎麽又給他了?


  江越一時也不知道她是在諷刺他,還是真心實意要讓他帶個“伴手禮”回去……


  江越抓著餐盒,就這麽一路走了出去,回到了車內。


  “這個宴太太……”秘書起了個頭,但突然又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顧雪儀。


  你她無禮吧?她偏偏舉止優雅,口吻禮貌,臨了還讓他們帶份水果走。雖然這水果不是什麽昂貴東西。


  你要她有禮貌吧?揪著江總脖子就往臉上招呼。誰家太太敢這麽幹啊?


  江越沒出聲。


  他低頭翻開了餐盒的蓋子。


  裏麵的草莓還帶著水珠,草莓尖尤其的紅,看著很是誘.人。


  江越揀了一個放嘴裏。


  艸。


  還挺甜。


  這宴太太不僅會拿捏情緒,鬆弛有度,還會軟硬兼施,打一棒子給一顆糖吃啊!


  江越腦中回閃過,顧雪儀將餐盒放到他手中的畫麵……


  她微微抿緊的唇比這盒子裏的草莓還要好看。


  江越心底一時有了點異樣的感覺。


  江越要是早見到幾前宴文柏挨打的全過程,他就會知道,顧雪儀打完棒子給的這顆“糖”,可並不止是他拿到了。


  他並不是那個特殊的人。


  “回公司。”江越。


  秘書應了聲。


  但很快江越就會知道,自己這個想當然的決定有多失誤了。


  在江越踏足江氏大樓的十分鍾後。


  江氏職員滿麵驚恐:“江、江總的臉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  評論隨機發紅包,今還有幾章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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