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我想把心換給你
“琪琪,冷掉的飯菜別吃了!晚些我會讓田記送到楚宅!”穆亦揚張揚的聲音傳來,狂妄的身影消失了。
蘇夢琪看著穆亦揚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黛眉緊鎖,手指仍然死死地扣著楚修能的大手。
楚修能輕輕動了一下,她才轉過頭與他對視。
兩人眼裏,都是深深的疑惑不解。
蘇夢柏也是不解地來回看著自己的兩個姐姐:大姐蘇夢琪困惑迷惘,二姐蘇夢曼死寂如灰。
“語琴!你是不是瞞著我們做過什麽?!”憤怒而震驚的蘇軒牧眼裏突然寒光一閃。
“我……”癱坐在椅子上的林語琴目光渙散,茫然無措地看著蘇夢琪的方向說不出話。
“姐姐!”一直沒有出聲的蘇夢曼虛弱地喊了一聲蘇夢琪,精致的濃妝下是掩飾不住的憔悴。
“姐姐!當年,我也是仰慕思遠哥的,沒有人知道!”蘇夢曼的聲音微弱無力,逐字逐句極為緩慢:“沒有人知道我從小就喜歡思遠哥,包括他自己。”
蘇夢曼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淚,唇角的笑容苦澀而淒涼,帶著濃濃的自嘲。
“姐姐,思遠哥眼裏隻有你。他為了你,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可以舍棄。若不是因為你,因為你生病,商場上的思遠哥,一定會比姐夫,比穆亦揚更加傑出,更加令人矚目!”蘇夢曼眼裏閃過一絲光亮,瞬間又熄滅了。“可他為了你去做了醫生。雖然他也做得那麽優秀,但那不是他的夢想!”
“姐姐,當爸媽因醫院一次又一次病危通知書悲傷難過,當所有的人都在為你的身體擔心,都在拚命地為你尋找匹配的捐供者的時候,我竟然有了極其惡毒的想法……”蘇夢曼頓了一下,眼神縹緲,聲音幹澀:“姐姐,我竟然惡毒地想,最好找不到,最好不要找到。因為,也許你不在了,思遠哥也許就能看到我,就能注意到我了。”
淚珠順著蘇夢曼的眼角無聲地滑落。蘇夢曼仍然笑著:“姐姐,看到思遠哥如無其事地陪著你說、陪著你笑,等你入睡後他卻悄悄躲在角落裏哭,哭得全身顫抖的時候,我想到了死。我想把我的心換給你,這樣,思遠哥就不會痛,不會哭了!”蘇夢曼淒然地訴說著,聲聲敲打著所有人的心。
蘇軒牧的臉色愈發沉重,顯然是從穆亦揚帶來的震驚中,陷入了蘇夢曼敘述的沉痛記憶裏。
林語琴雙手顏麵,早就泣不成聲。
蘇夢琪的手在楚修能的掌心輕輕顫抖。
楚修能擔心地凝視著蘇夢琪。他記得秦思遠說過若蘇夢琪的記憶被喚起,那麽,受傷害最深的,就是她自己。他害怕蘇夢曼此時的回憶會刺激到蘇夢琪,但是他卻不忍心打斷蘇夢琪的話,因為此刻的蘇夢曼,是那麽的悲傷無助而淒苦可憐。
蘇夢柏的眼光在家人來回飄轉。二姐蘇夢曼說的這些,他一點也不知道。
“我瞞著你們去做了配型檢查,結果是不出意外的完全匹配。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姐妹啊,怎麽會不匹配呢?”蘇夢曼吞咽了一下,繼續訴說著:“我拿著檢查結果又哭又笑。我想了很多種離開的方法,我最後決定選擇車禍。因為車禍也許可以造成腦死亡,而心髒還能繼續跳動。其他的方法我控製不了結果,我要的是人死而心不死!”
“曼曼!”林語琴失聲高叫,失控地撲向自己的二女兒,緊緊抱著蘇夢曼放聲痛哭。
“媽媽!沒事!”蘇夢曼一下又一下來回輕輕順著母親的背脊,安慰著林語琴。
“我走上了離醫院最近的高架,將手機調出了思遠哥的名字。隻要我撥下去,思遠哥就會聽到,就會第一時間來救我。姐姐,別否認我的決心。我要算好方式,算好時間,我要讓我的死亡有價值!”蘇夢曼已經止住了淚,像在訴說與自己無關的故事般,平平靜靜、無喜無悲,僅僅是眼角隱隱閃著淚光。
蘇夢琪不知何時已經被楚修能擁進了懷裏護著。“曼曼,對不起!姐姐什麽都不知道!對不起!”蘇夢琪靠著楚修能抽泣。過往的一切,她頭腦裏完全沒有痕跡。此刻,她感知蘇夢曼的痛,她也痛。可除了對妹妹說對不起,她不知自己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姐姐,是我自己不讓你知道的。我隻是為了思遠哥。”含淚低訴的蘇夢曼想給蘇夢琪一個“別介意,別難過”的微笑,笑容在唇角卻被牽扯得更加淒厲破碎。
“在我準備向車流邁出腳步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夢柏打來的。我沒有接。夢柏不停地打。”蘇夢曼看了看弟弟,繼續說下去:“我最終還是接了電話。誰知夢柏告訴我思遠哥找到捐供者了,正在手術。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我隻知道高架上風很大,我很冷,我的頭發很亂,有過往的司機罵我神經病。”
“我一直站在那兒,直到夢柏再次打電話說你手術很成功,已轉入無菌監護室。我沒有去醫院。我回家了。拿了幾件衣服和證件,就去了機場,買了最近一班離境航班機票。飛機降落後我才知道自己到了曼哈頓。然後,我在那裏療傷,學習,蛻變。我選擇了商科。也許是潛意思裏仍然忘不了思遠哥,想幫他完成他曾經的心願吧,雖然,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說道這裏,蘇夢曼的語氣輕鬆了些,語速也比先前快了一點。
餐廳裏凝重的氣氛也因蘇夢曼語氣語調的變化而稍有改變,仿佛密閉的空間終於能撬開一條縫隙,透入清新的空氣,讓眾人將近窒息時,得以換氣呼吸,緩過氣來。
把還在自己懷裏低泣的母親扶到椅子上坐好,蘇夢曼接著說:“五年後,我回來了。一切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麵對思遠哥,我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平靜,平靜得連我都懷疑自己曾經為他的心痛,是不是真的。或許,少女懵懂的仰慕並不是真正的愛情。”蘇夢琪釋然一笑,眼神仍然縹緲空洞。
“思遠哥眼裏仍然隻有姐姐你,卻隻是默默關注,有憐惜、有關心,而沒有以前那樣令人心顫的深情。你失憶了,隻有近五年的記憶,我感受到了你的陌生。而夢柏,不再親近我。我想,他一直在怨我當年對你無情無義不聞不問的遠離吧。”蘇夢曼對弟弟笑了笑,帶著一絲讓人心痛的輕鬆。
“二姐,對不起!對不起!”蘇夢柏疊聲道歉,他一直誤會二姐的冷漠冷情,原來二姐竟是這樣的苦!
“夢柏,給你二姐倒杯水吧!”楚修能細心地觀察到蘇夢琪神情的疲憊和聲音的啞澀。
“姐夫,謝謝你!”蘇夢曼接過蘇夢柏遞過來的水杯,雙手將杯子緊緊握在手裏,似要吸取那微弱的暖意,用以溫暖自己,眼裏再次劃過自嘲的微笑:“姐夫,其實,我曾對你一見鍾情呢!我都還清楚記得你當時閃亮全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