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柳絮
馬府門外來往車輛絡繹不絕,都是來參加府上小公子滿月禮。
“恭喜恭喜,府上添了新丁,以後家旺人更旺。”
“同喜,裏麵請。”
馬員外從大早開始就站在門口迎接著前來祝賀的賓客,一張笑臉都沒停下過。有時轉身還來不及喝上一口潤喉茶,又得迎下波客人。
魏氏接待著各家的女眷,有人開口:“夫人,快把小公子抱過來給我們瞧瞧。”
“你急什麽,難道你想給你家閨女提前定下個女婿不成?”
“這也使的,若是小公子我瞧上了,就給我家的小閨女先預定上,省得以後你們跟我搶。”
“瞧你這沒臉沒皮的人,也不嫌害臊,誰要跟你搶?我家的閨女們自是有人爭著上門提親。”
“你家的閨女個個是天仙不成,若是這樣,就拉出來讓我們看看。若是不錯,就給我家的孩子牽上一根紅線。”
“你們越說越離譜了。今兒個是魏姐姐的大喜事,反倒說起自家的孩子來了。”
“不礙事,在我這裏哪有那麽多講究,姐妹們開懷暢言就是。櫻桃去看看,小公子怎麽還沒有抱來。”魏氏轉頭對丫頭吩咐。
滿月禮,柳絮一個姨娘自然是不能參加的。李媽媽過來抱孩子的時候,她跟柳母正在給孩子洗溫水澡,換上自己做的衣服。
“我說柳姨娘,你就別忙活了,小公子抱到夫人院中自然有洗禮的婆子給小公子從頭到腳換身新衣,哪裏用得著你們自己做的衣服。”李媽媽不屑道。沒見過世麵的鄉野之人,白白擔擱她這半日的功夫。
柳絮一行人,把孩子給包得緊實,根本不搭理李媽媽。
“柳嬸子,小寶最近有點著涼,你一定要記得給小公子隨時加衣。”柳絮不放心地囑咐。小寶離開她一會兒,讓她就感覺整個世界像是變了一副模樣。
“我曉的。”柳嬸子接過繈褓中的孩子,向夫人院中走去,李媽媽氣的一甩帕子,不知道想到什麽,又不生氣了,還笑道:“柳姨娘,說到底隻是個姨娘,連自己兒子的滿月禮都不能參加,想來孩子以後的人生姨娘也是參與不了的。這就是做人小的悲哀喲。”
“你胡說啥,我的兒子我當然能為他做主。”柳絮脫掉腳上的鞋子,不客氣地向李媽媽身上砸去。
“潑婦,潑婦。你們等著,以後有你好受的。”過於福氣的李媽媽,哪裏是柳絮的對手,被人扔著鞋子給趕出了柳院。
李媽媽連走邊咒道:“等小公子落在我手裏,你就是在我麵前跪上三天三夜,我也不讓你見自己的親生兒子。”專注於罵人的李媽媽忘了看腳下的路,被一個石子給絆著,麵朝大地來了個深情接吻。
“李媽媽,你這是怎麽了呀?”趕來的櫻桃看著柳嬸子在前麵抱著小公子,李媽媽跟在後麵,嘴裏在嘟噥著什麽,正要提醒她小心腳下。就見李媽媽腳下打滑,人已經一頭栽了下去。
李媽媽這一跌摔的不輕,很久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以櫻桃纖細的身板根本托不動她。
李媽媽仰起頭,隻見兩隻鼻孔正在滴著血,櫻桃忙拿了帕子一撕兩半給她止血。“櫻桃,我的胳膊抬不起來了,你扶我起來。”
“不行啊,李媽媽,我根本托不動你。你等著,我回去多叫幾個有力的婆子過來。”櫻桃不忘差事,先安撫住李媽媽,自己獨自一人先走了。
“你快點。”李媽媽催促。她知道以櫻桃之力那能扶她這個噸位的人,隻盼望著櫻桃不忘了這事才好。
滿月禮上,熱鬧非凡,大家都圍著剛滿月的孩子,說著的喜慶的吉祥話。柳絮爬在牆頭,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的小寶。她這也算變相地參加了自己兒子的滿月宴,小寶長大後問起自己小時候的趣事,她也能回上一二。
“你這孩子,快下來,叫別人看見了多不好。”柳母拽住女兒的褲腿勸道。
柳絮哪裏聽得進去她娘的話,她現在滿心滿眼地隻看得見自己的小寶,別的一概事務根本進入不了她的眼中。
小寶的脖子上被人掛著一個銀色的長命鎖,全身上下煥然一新,偶爾還會哭上兩聲,被洗禮的婆子哄了幾哄,就不哭了。大概是看到了牆上的親娘了吧,小寶還露出了一個純真無瑕的笑。
柳絮看著婆子抱著小寶從自己視線下走過去,不得不跟著一塊移動。隻是,她的褲腿被人緊緊拉住了,動不了分毫。
“娘,你拉我幹啥?”
柳母帶著驚慌心虛小聲喝斥自己女兒:“快下來,讓別人看到了說你多不知禮。”女兒成了有錢人家的小妾,做母親的時時為她擔著心。就怕別人說她來自鄉野,粗俗無禮。
“不知禮就不知禮,我本來就不懂禮。”柳絮不得不從牆頭上沿著樹幹向下滑去。多虧有這棵大樹,她才能無障礙地攀上兩人高的牆頭。
“你啊,身為福中不知福。老爺夫人是多好的人啊,他們隻是把小寶抱去過個滿月禮,又不是不把小寶再抱回來了。”柳母開啟了喋喋不休的模式,教育著女兒。
“知道了,娘你能不能別念了。你女兒我是個大富大貴之人,以後你就等著享福過好日子。”算命的都說她的命特別好,可以做上戲文裏常說的什麽命夫人。瞧,算命先生給她算命不久,她就進了員外府,過上了呼奴喚婢的好日子。
柳絮說的確實是這樣。隻是,這一切被一個外來者給破壞了,生生改寫了她的命運走向,使她一生必經曆重重坎坷,卻依然無起色,直到她選擇走上另一條道路為止。不過,那個時候的她,未必是她。
浮雲觀中清氣益清,漸漸影響周圍的地氣,把那些被人為地篡改被黑雲籠罩的地方統統顯露在陽光下。那些被迷惑的百姓終究回過神,痛哭流涕地向親人懺悔。
原本性格純善之人,突然走上一條不歸路;原本別人口中的好丈夫,日日打罵妻女;原本孝順的兒子,卻為了一個外人對著父母拳打腳踢.……
一切的一切,在清氣的擴散之下,恢複本真。也使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人,受到此許的製裁。
李媽媽就是其中之一,她做下的那些事情最終將通過別人之口宣揚於眾。若是再不悔改,今日這一跌,恐怕她以後永遠別想再站起來。
“李媽媽呢,為什麽我一天都沒看到她人影。”魏氏聽著嬰兒的哭聲,隻覺心中堵了一品惡氣,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去。
櫻桃回:“李媽媽不小心跌了一腳,大夫上門診治說,她以後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麵上滿是憐憫之情。李媽媽正值壯年,家裏都還要指望讓她養家。她這一腳,卻把家中的希望給跌沒了。不過,老爺夫人最是良善不過,一定不會不管李媽媽。
馬員外也被孩子的哭聲給吵得不行,揮揮手道:“把孩子送去柳院,讓他姨娘自己照顧。”
“且慢,老爺。”魏氏叫住丫頭們,對著馬員外道:“柳氏行為不端,把小公子交到她手上,隻怕會再養出一個行為不端的人出來。”
“那你說說該怎麽辦?”馬員外也惱火道。這孩子不哭的時候,還挺可愛的,一哭起來,簡直能要人命。
“莊子上那麽多人,找一個剛生產完的婦人不是什麽難事。”魏氏出主意,“現在就派人過去。來回快點,還能趕上城門關閉前回來。”
“不成,不成。”馬員外擺擺手,大晚上,莊子上的人肯定歇息了,來回奔波一躺,倒是無端的折騰人。“去,把孩子送回柳院。一個晚上的事,能把孩子變成什麽樣的性格。”
馬員外這話一出口,下人們對他更是感激。有這麽一個家主,是他們的福氣。
“老爺。”魏氏還想說些什麽,被身邊的婆子拉住袖子拽了兩拽。
“柳氏的事,等明日再處理。今日是她兒子滿月禮,就讓她再高興一個晚上。”柳氏太過不知禮了,不能再縱容她了。馬員外想著該怎麽安排她才好,不能太重,損了他在人們中固有的形象,也不能太輕,達不到震懾的效果。
柳絮正著急孩子咋還不送回來之時,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忙出了院子,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婆子抱著孩子。
“這是怎麽了,哭得這樣厲害。”柳絮上前幾步,接過孩子哄著。
“興許是想姨娘了,所以員外就命我把孩子給抱回來。”婆子對柳姨娘的觀感不錯,很樂意說些好話討好她。
“媽媽慢走,絮兒就走了。”柳絮抱著孩子趕緊回院,關了門,進屋就喂起孩子。原來是餓了,怪不得真哼哼。
“瞧他這小樣兒,咋像是餓了很久似的。”柳母替孩子去掉身上的飾品。
“可不是,也不知道她們給孩子喂過了沒有。”柳絮有些埋怨。
“怎麽沒喂過。我親眼見府上另一個奶婆子給喂的奶,隻是孩子吃的不多。”柳嬸拿著床小被子路過回了一嘴。
“我今天抱著小寶去夫人院中的時候啊,你們猜跟著我一道去的李婆子怎麽樣了?”提到照料孩子的事,柳嬸子猛然想起了同去的李婆子。
小寶本應該是李婆子一路照料,那知她剛了沒多遠,就生生地跌了一腳。
“她怎麽了,關我們什麽事。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麽想的,還留著她在府上好吃好喝地做啥。小寶有我就夠了,真的不需要一個奶姆照料著。”柳絮對於李婆子那是哪哪兒都看不順眼。
“就是我不說,你們明早也能聽到其他人說。所幸我直接說了吧。”柳嬸子手中動作幹活的不停,嘴裏的話還一茬一茬地往向冒。“她不知道犯了什麽忌諱,摔了個大馬哈,後麵是櫻桃那個丫頭處理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咋樣了。那一摔,我聽著就生疼。”
她們口中摔的生疼的李媽媽,現在悔的腸子都青了。她幹嗎要來員外府當差,幹嗎要跑去柳院逞威風。這下好了,一腳把自己的家都給跌沒了。沒了收入來源的她,隻能回到以前那個任勞任怨的自己。而且現在還起不了身,隻怕家中人更嫌棄她是個累贅,不肯接納她,流落街頭的機率會很大。
這個柳姨娘天生跟她犯衝,自從遇著她後,自己處處被人掣肘不說,還老是犯天災。
馬員外想了一夜終於想出一個妥帖處理柳絮的法子。那就是讓她去夫人跟前學上一年的禮儀,由姨娘貶為丫頭,若是表現的好了,她還是府上的柳姨娘。
“夫人,我這個主意怎麽樣?”馬員外問。
魏氏放下茶杯道:“隻怕柳氏不願意。任誰過了一段呼奴喚婢的日子,再過回丫頭的日子,那心裏肯定會記恨。許是記恨你,許是記恨我,怕是不得安身。”
“不會的,柳氏的性格我最了解,她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她叫過來問上一問。”馬員外向外喊道:“來人,去請柳姨娘過來。”
“老爺,何以這麽確信?”柳氏先是開口直接趕走李婆子,後又以妖法作亂馬府。若不是經道長的那句提醒,她也想不到,柳氏會是這麽樣一個心思深沉之人。
馬員外起身踱步了幾圈道:“柳氏在府上一年,你可曾見過她主動要什麽東西沒有?”
柳絮從入了府,就從向他開口求過什麽東西,自己不管送她什麽,都能讓她驚奇半天,他不信,一個鄉野之女,能有這麽多的心機。
“不曾。”魏氏道:“可老爺想過沒有,有些人天生就會一些小算計。”就好比她們婦人之間,天生就會妒忌過得比自己好的人,這是本能。
“櫻桃,老爺夫人,有沒有說叫我來是什麽事?”柳絮好好地在屋子裏哄孩子入睡,就聽到櫻桃傳話讓她去正院一躺,整得她有些緊張不安。雖然老爺夫人都是好人,但是她還是不太願意常常見到他們。
他們是那樣的端正有禮,襯得她無地自容。她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學會說一些正常的話。那些帶著土味的話,隻有跟柳嬸子她們交流的時候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