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快哉壯哉
人在江湖，免不了碰撞。
事實上隻要是人，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免不了碰撞——江湖也好，朝堂也罷！甚至於了夫妻之間也免不了碰撞。
碰撞不是錯，有時候碰撞爭鬥根本沒有對錯之分，隻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這也導致為什麽即便有人死在對手之下，但他們仍舊可以含笑九泉，這也是為什麽即便交鋒之後，一生孤苦，他們談論起昔日交鋒的時候，仍舊神采飛揚，成為了一旦他們可以與兒孫笑談的往事。
陳風、白小樓、燕十三之間的碰撞有錯嗎？
沒有錯。
他們誰也沒有錯。
陳風要挑戰謝曉峰，燕十三也要挑戰謝曉峰。
因此陳風燕十三之間必然一戰，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在他們之前挑戰謝曉峰。
白小樓也不允許任何人擊敗謝曉峰，而陳風、燕十三都是極有可能擊敗謝曉峰的人，因此白小樓也要擊敗陳風、燕十三，用武功擊敗。
他們三人之間彼此要擊敗對方，甚至可能控製不住刀、劍，會殺了彼此，可他們彼此之間沒有恨，也沒有仇，甚至於他們對彼此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男人之間的欣賞。
這是一種不是情感但也是情感的欣賞。
而慕容秋荻、茅以升、令狐衝等這些人呢？
他們都因為自己的立場關係，站定了方位。
他們之間有錯嗎？
慕容秋荻想要報謝曉峰的負心之仇，這有錯嗎？沒錯！
茅以升想要幫助自己的朋友三少爺謝曉峰擺脫危機，這有錯嗎？也沒有錯。
令狐衝為茅以升這個朋友拔刀相助，有錯嗎？也沒有錯。
洪七公行俠仗義從陳風劍下救下了令狐衝，這有錯嗎？也沒有錯。
他們彼此之間都沒有錯，但他們的立場衝突，也成就了現如今的局麵，或許這種局麵之下，他們甚至要分出生死，而不是勝負。
此際，陳風笑了起來。
在白小樓拍了拍小樓一夜聽春雨以後，陳風笑了起來。
許多人雖然是笑，但其實在哭。
有些人笑的愉快，其實害怕的厲害。
麵對死亡，又有幾個人不害怕呢？
小樓一夜聽春雨這個優雅詩意的名字卻是一口天下第一魔刀。
迄今為止這上百年間，也已經不知道多少人葬身在這口刀之下了，甚至於這口刀也已飲了不知道多少代主人的鮮血，但凡見過這口刀的人，不但沒有難以全身而退的，甚至大部分都會死在這口刀下。
這是一口絕對不能讓人瞧的刀，這是一口瞧了便要死的刀。
刀出見血，不見血不回。
不是敵人的血，便是自己的血。
如今白小樓要用小樓一夜聽春雨這口天下第一魔刀了，而且是對陳風，而這種情況下，陳風已發笑。
這種笑是哭還是笑呢？
是笑，絕對的笑。
笑有許多種，譏笑、嘲笑、冷笑、不屑的笑、玩味的笑、開懷大笑、興奮的笑。
而陳風的笑屬於最後一種：興奮的笑。
他麵對白小樓這邪道第一奇才，麵對天下第一魔刀，陳風已笑，發出了興奮的笑。
這種興奮的笑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因為陳風笑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掩飾。
笑聲不久，陳風很快就止住了笑聲，凝視著白小樓：“你知道此刻我在想什麽嗎？”
白小樓搖頭：“你在想什麽？”
陳風麵上還是帶著笑意，溫和道：“我在想天下第一魔刀小樓一夜聽春雨砍下我的項上人頭之時，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白小樓驚詫不已，盯著陳風：“你居然在想這件事？”
陳風笑著道：‘我相信你的不少對手都想過這件事，但他們大部分人都已有了答案，不過我不會有答案。’
“不會？”
陳風悠然一笑：“因為我必然能敗了白小樓，敗了小樓一夜聽春雨。”
陳風是以一種平靜悠閑的語調說出的這番話，這番話聽語氣沒有任何威脅力，可言語之中也已流露出了一種近乎於無敵的自信與自負。
——真正的強者必須自信，若沒有自信，即便武學造詣再高，也沒有法子成為強者！若擁有了自信，即便是強大的對手，也未必不可敗。
陳風儼然是強者。
慕容秋荻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恍惚之色，閃現出了濃鬱的異彩：望著此刻英姿勃發，目空一切的陳風，慕容秋荻忍不住想起了昔年睥睨群雄的謝曉峰，隻可惜昔日那個目空一切的謝曉峰已經不在了，因為謝曉峰成為了神劍山莊的三少爺，而昔日那個無憂無憂，天真浪漫的慕容秋荻也已不再了。
這一刹那，慕容秋荻望著陳風忽然生出了一種逝水流年之感。
慕容秋荻下意識笑了笑：什麽時候自己居然也開始緬懷過去了。
隨即慕容秋荻又盯著白小樓、陳風。
說實在話，慕容秋荻沒有想到白小樓、陳風之間的碰麵會如此激烈，她甚至也沒有想到白小樓和陳風居然會碰麵，在她的安排中沒有這一點，而如今白小樓、陳風的碰麵，已展現出了一種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相見恨晚的感覺。
他們仿佛是天生的對手，他們仿佛一來到這個世界，便注定一戰。
這一刹那，不僅慕容秋荻有這種感覺。
一側的茅以升、洪七公、令狐衝也有這種感覺。
原本洪七公、令狐衝已要離開了，可接二連三的變故，他們沒有離開成功，反而瞧見了如此驚心動魄的對峙。
令狐衝若有所思。
他在自省：以前自己太過於驕傲了，我的劍術天資不錯，但為人散漫，不配學劍，這是傳授我獨孤九劍的風太師叔的說法，我還不以為意，如今看來，的確如此！我雖然擁有了高明的劍術，雖然有傲人的劍術天資，可我始終還少了一點——強者之心，故而我永遠比不上這些人。
此際洪七公也是若有所思：倘若幫主對手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是否能把握擊敗這兩人呢？
他的答案是：沒有把握。
洪七公發現這兩個年輕人已經具備了強者的一切：不可思議的劍道天賦，匪夷所思的冷靜冷酷，更難以想象的強者自信。
自信不是自負。
自負是強者的敗筆，而自信卻是強者必須擁有的。
而陳風、白小樓都已經具備了。
這兩人的決戰必然是精彩絕倫的。
白小樓盯著陳風，忽然大笑了起來。
他放聲大笑，一雙冷眼炸出了冷光，比冰雪還冷，冷得靈魂都要冰封的寒光：你是我出道以來第一個敢對我說這番話的人？不過我也必須承認你的確有資格說這番話，但你的下場也比人和其他人一樣。
——其他人？死在小樓一夜聽春雨這口刀下的人。
陳風微微一笑：“那是我的榮幸。”
他輕歌曼唱般說道：‘生於江湖，死於江湖，何其快哉，何其壯哉？’
大笑中，陳風已筆直而立。
大笑之中，肆無忌憚的劍氣已充斥大堂。
大笑之中，戰意也已直衝雲霄。
大笑之中，陳風抬手開口：“請。”
白小樓亦大笑，大笑中也已取下了披風，伴隨著那句：“人生得一對手，死且無憾，快哉、壯哉！”，小樓一夜聽春雨也已經現了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