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端倪(五)
雲杳站定,和霜月一同朝橋頭的方向看過去。
她以為這個地方已經夠清淨了,隔著丈八遠的漓湖,安平殿內燭火通明,誰還能同她這般無聊。
若是有人她定要換個去處。
主仆二人默不作聲,等人走的近了,兩人仔細一看。
“怎麽又是你!”雲杳沒好氣的道。
“六王爺。”霜月給趙靈均行了禮,默默站到了雲杳身側。
雲杳暗裏道,這個趙靈均怎麽跟個幽魂一樣,每次都要這樣嚇她們一嚇。
趙靈均道:“是我又怎樣,這漓湖又不是你的,橋也不是你的,還不許本王來嗎?”
他語氣頗有一種潑皮之感。
雲杳心裏正難受,懶得和他拌嘴,“你想呆這兒你就呆著吧,我去別處。”
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
雲杳扭頭,“何事?”
趙靈均給霜月使了個眼色,霜月便往一旁再退了一退。
雲杳的酒還未全醒,在漓湖上吹了這麽久的風,疼的有些煩躁,語氣就不怎麽和氣。
趙靈均走的近些,“我就不明白了,你我統共見了沒幾次,我怎麽覺得你對本王有如此大的成見?”
“你想多了。”雲杳道:“我性子就是如此。”
趙靈均似乎沒想好要說些什麽,雲杳這句話給他噎住了。雲杳見他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似有些傷心的模樣,雲杳懷疑自己是否語氣有些過了。
“你……我走了,霜月!”
雲杳不知道該如何同這個六王爺交談,就想著趕快離開。
誰知她才剛踏出半步,便覺得手腕被拉住了。
她回頭,就見著趙靈均眸子裏有點點光亮,像是天上的星子,亮晶晶的。
“你放手。”雲杳道。
趙靈均看了看自己緊緊抓著雲杳腕間的手,一下子鬆開。他顯得有些局促,雲杳沒見過他這樣的情狀,一時覺得有些新鮮,便沒再急著走。
半晌,趙靈均忽然道:“你喜歡皇兄嗎?”
雲杳一驚,道:“是又怎樣。”
她可是趙子頤留在宮裏的,雖然名義上是琴師,但是誰不知道她遲早要被封在後宮的,她怎會不喜歡趙子頤。
隻是……
“可是皇兄他有很多的夫人,你不會覺得難過嗎?”
趙靈均一下子戳到了雲杳的痛處,她咬緊牙根,話都說不出來。
這人果然惡劣,攔著她不讓走就是為了說這些話讓她心塞的?
趙靈均看著她,“我想說的是你看本王長得不比皇兄差吧,到現在連個王妃都還沒有,除此之外還有很多……”
雲杳不懂趙靈均想說什麽,她們兩個不相熟吧。
難道他是見著自己和頤哥哥,心裏覺得寂寞了,像讓她幫忙給他尋個王妃?這就難住她了,她在這宮裏誰都不認識啊。
雲杳踟躕道:“你這事不要同我說,你去同頤哥哥說,我不認得幾個女子的。”
趙靈均忽的停住了,雲杳見他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本王還需要你來做媒嗎,若是本王願意,上趕著想嫁入王府的女子能塞滿整個靖陽。”
他這樣說著,雲杳哈哈大笑,“你到底哪來的自信……”
趙靈均見她笑了,臉上也不住的跟著笑了。
雲杳看見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的樣子,像極了一隻春日裏曬太陽的狐狸。
笑夠了,趙子頤道:“本王覺得你比宮裏的人有意思多了,也比尋芳樓的女子有趣,想同你做個朋友罷了,你總是見我如仇敵,我倒想知道哪裏得罪你了,你同我說說。”
他的手想擱在橋邊上,卻沒想到白玉石橋被凜冽的風一刮,像雪一樣冰,他一下子縮回了手。
雲杳被他的樣子逗樂了,道:“我哪裏敢對六王爺有微詞,天底下再沒人比得上您了。”
趙靈均苦笑:“你緣何又調笑本王。”
雲杳摸著腕上的銀鐲,看見指甲上紅色的蔻丹在橋上宮燈的照映下泛著紅瑩瑩的光。
她道:“你不是說不管我是否討厭你嗎?現在怎麽又這樣說。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口不對心。”
趙靈均也是,趙子頤也是。
說了心裏隻有阿俞一人,卻還能對著別的女人笑,還要封那麽多七子八子,霜月同她說過,陛下至今未有子嗣,若是過些日子還無動靜,群臣定會借此上奏的。
到時候,陛下就要再納妾了。
雲杳不樂意,可是她的不樂意趙子頤卻不知道。她不想讓自己像個妒婦一樣盡管她如今同一個妒婦有著一樣的想法。
她又道:“王爺若是瞧得起我,我當然樂意。先前因為一些事一直未曾正式的說……福寶兒可愛極了,我很喜歡。”
趙靈均似是驚到,薄唇微張,等緩過神了道:“福寶兒?”
“是啊,福寶挺能吃的,比起來的時候胖了許多,毛皮也順滑了許多。”
趙靈均揚聲,“是那隻雪白狸奴?你,你竟然給它取了個這樣的名字麽,當真是委屈福寶兒了。”
委屈你還叫的那麽順口。
兩人的嫌隙解開,雲杳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她這麽看,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對趙靈均的態度著實不太合適。
再說第一次見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同旁人一樣想見一見自己的樣子罷了,那殿中的人那麽多,九成的人都應是這樣想的,隻是趙靈均先說了。
趙靈均不知道的是,雲杳當日慶功宴上的驚人之語,不過是源於她太過害怕了。宮裏除了趙子頤她誰都不相信。
正巧看著趙靈均嬉皮笑臉的,一時嘴快。
多虧了他,雲杳便沒有之前那般緊張了。不過這話她自然是不會告訴趙靈均的。
過了今日,天氣便要開始暖和了。雲杳身子不好,比平常人更加畏寒。她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把自己裹得更嚴實。
趙靈均道:“等暖和些了,我同皇兄說一聲,帶你出宮去靖陽城裏看看,外麵可比宮裏好玩多了,聽說你以前在別處的,怕是沒來過靖陽。”
雲杳點點頭,眼裏多了些期盼。
她確實沒見過宮外的樣子,記憶中家鄉的樣子更是模糊一片。
“不過,頤哥哥不讓我出宮,我同他說過,他沒同意。”
趙靈均道:“我皇兄是擔心你,若是我同你一起,他便會放心了。”
若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她多想去別處看看。
除去成見,兩人倒是很聊得來。趙靈均生性活潑,有意思的東西見得多了,又成日在各處玩樂,說起那些奇聞逸事,雲杳聽的起勁。
一旁霜月見二人如此,甚是欣慰,不由得輕輕笑起來。
安平殿絲竹之聲隱隱約約的飄過來,未有人注意,白玉石橋的另一邊,漆黑的地方,一個同樣漆黑的身影匿在那裏盯著橋上的二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