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千惠
千惠是他們在童泉寺的集中營的時候帶出來的。
逃出東京後,他們一行人物資盡失,手裏隻有一些近身武器,身邊還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中島。
之所以沒有放棄他,是因為當時中島舉刀自斷手臂的畫麵,太令人震撼了。
李天真自問自己做不到。
盡管看不起小鬼子,也對他的狠勁感到由衷敬佩。
逃亡途中,從其他逃亡者口中得知軍隊建立了幸存者營地,就混了進去,依靠著敢打敢殺,他們幾人很快搜尋隊的隊員。
在營地各類物資奇缺,隻有戰士能夠獲得最基本的生存條件。
為了活命,各種肮髒交易司空見慣。
第一次見到千惠的時候,她就是一身非主流打扮,濃墨的眼影,誇張的爆炸頭,紫色的唇膏,一身花裏胡哨的衣服,還故意將領口拉的很低,露出不太明顯的溝。
嘴裏不停嚼著口香糖,故作鎮定的擋在李天真一夥人麵前,很有氣勢道:“大叔,給我一點吃的,晚上我陪你睡!”
李天真手下紛紛起哄,他聽不懂對方說什麽,但是隊員的笑聲中,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天真拿了一個罐頭放在她的手裏,什麽也沒說,從她身邊穿過。
從那以後千惠就經常出現在李天真一夥人身邊,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忙照顧病床上的中島,清潔衛生,縫補破損衣物……
大家也慢慢習慣了這個小女孩的存在。
不但給她食物,無聊時還會教她一些作戰技巧和武器使用。
不久之後,營地被喪屍攻破。
密集的喪屍群,如潮水一般一波波洶湧而來,前仆後繼。
如果沒有經曆過那樣場景的人,絕對想象不出多讓人無助和絕望。
人類自豪的高科技武器,在喪屍潮麵前,就像是大海之中投擲的一顆不起眼的石子,打開了一個缺口,很快被填補而上。
更為致命的是心理上的崩潰,當一個士兵丟掉武器,轉身逃命,一連鎖反應造成了防線全麵潰敗。
李天真帶著隊伍突圍,意外的看到千惠拿著刀,在喪屍的包圍中不停揮砍。
李天真將她救了出來……
在隊伍中,她的年紀最小,卻最懂得照顧別人,是所有人的開心果,每次戰鬥時,從沒有退縮過,嫻熟而靈巧的戰鬥方式,讓男人都感到汗顏……
車廂內一片寂靜。
“頭,我好像被咬了!”千惠帶著哭腔又喊了一聲。
“也許沒事,我……”中島話沒說完,眼淚就流了出來,在這些人中中島和她的關係最為密切,但是他知道千惠的心意。
每次千惠看李天真的目光,不僅僅是崇拜,更多的是無可救藥的迷戀。
久保美希檢查了下她的傷口後,捂著嘴跟著哭了起來。
李天真作為座位上,閉著眼,吝嗇回頭多看一眼,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千惠說的是英語,他不是聽不懂。
曾經他嘲笑過千惠的日本口語英語,後來她經常跟久保美希學習發音問題。
現在李天真如此憎恨她這無比純正的美式腔調。
“頭,我被咬了!!”千惠崩潰的嚎嚎大哭起來。
“停車!”
李天真深吸了口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心猛地一緊。
李天真艱難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千惠從後排撲進李天真懷裏,大哭著。
李天真摟著她,第一次感覺女孩的身體是多麽的瘦弱。
就是在這麽瘦弱的身體,一次次麵對喪屍時,卻沒有拖過大家的後腿。
每一次戰鬥她都像個英勇的戰士。
不知道以前她是怎麽做到的。
大家的目光灼燒著李天真的內心,他們在等他最後的決斷。
李天真打開車門,扶著千惠下了車。
他們的車停在一條山路上,山頂積雪融化,溪澗嘩嘩流淌。
雖然還是冬天,但針葉林長得鬱鬱蔥蔥,寒冷的空氣直透心肺,難得聞不到任何異味。
災難爆發後,難得看到這樣的景色。
“頭,我要死了,你說如果人死了會是什麽樣子?”
“黑暗!”
“還有呢?”
“孤獨!”
“然後呢?”
“遺忘,忘記了一切;卑微,如同一顆塵埃,一滴水,一塊石頭;最後是一片虛無……”
“嗬嗬,頭,你什麽時候變成了哲學家了?”
“因為我經曆過這一切,千惠,你怕死嗎?”
“不怕,活得太累了,人死後有沒有靈魂?”
“有!”
“能夠重生嗎?”
“不,還是黑暗,更深的黑暗!”
“如果能重生就好了,我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活著真累……如果我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父母,我原諒他們了,隻希望他們也能夠原諒我,你說他們會原諒我嗎?”
“不會!千惠,你是一個好女孩!”
“我不想做女孩,我隻想做個女人,做你的女人,頭,能再抱抱我嗎?”
“……”
槍響之後,李天真繃著臉回到車內,渾身散發著萬年不化的冰冷。
沒有人問結果如何,或許能夠和這青山為伴,才是千惠最好的結局。
風在山林呼嘯,仿佛隱隱傳來她歌聲。
以前她經常在別人耳邊抱怨,如果不是災難爆發,她已經作為一個偶像明星出道了。
然而大家隻把她當做是小女生的幻想,從來沒人當真。
車子在顛簸中繼續前行。
李天真拖著疲倦的身體來到車子最後排,將臉隱藏的陰鬱中,身體微微顫抖著。
一直以來,他都表現的十分冷靜而絕情。
事實上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大,不過是在末日中掙紮的普通人。
內心的痛苦和絕望,每時每刻都在煎熬著他的內心。
有時候,他甚至羨慕那些能夠親手結束自己生命的人,至少他們不用再忍受折磨,至少他們有選擇死亡的方式。
而自己卻懼怕死亡。
懦弱的內心,讓他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他卻感覺自己比任何人都可憐。
久保美希走了過來,靠在他的身邊,兩個人已經習慣了如此親近,不摻雜任何其他私欲。
就像是兩個無助的人,在孤獨寒冷的夜晚,相互依靠對方身體的溫度進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