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九章
王嬤嬤應命而去,錦瑟便又令白蕊去外院請永康過來,片刻後永康便隔著屏風站在了明間回話,錦瑟將方才的事兒說給他聽,吩咐道:“不知康總管可否知曉這宣城的知縣是什麽來曆?”
??永康聞言恭謹地答道:“奴才這便令人去查,王妃可是覺著此事乃有人刻意興風作浪?”
??雲州原便偏遠,宣城知縣官職低微,永康自不會知道,若是錦瑟隻是想救下宋琪永,大可令他去刑部支應一聲,甚至都不用他這個總管親自過去,便能將此事辦妥了,根本就無需去弄明宣城知縣是誰。可現在錦瑟張口便問他這知縣的來曆,永康便也起了一絲疑心,可他想了想也著實不覺事情有何不妥之處。
??錦瑟也隻是覺著這事兒太過湊巧,宋琪永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就偏偏在如今朝廷形勢劍拔弩張之刻就出了事呢。
??“這個時候還是查一下,萬事小心為好。你再派些人前往雲州到京城的路上暗中迎下我那三姐姐,也不必現身,隻要保證她能順利抵京便可。希望是我想多了,查下,也能安個心。”
??永康聞言尚未應聲,倒是完顏宗澤剛巧從外回來,顯是聽到了方才錦瑟的話,道:“查什麽?”
??永康忙見禮,完顏宗澤卻不用他稟報,隻擺了下手,道:“去給王妃辦事吧。”
??永康應了聲低頭退了出去,完顏宗澤進了內室,錦瑟已為他擰了條熱帕子,低聲細語地又將姚錦紅的事兒陳述了一遍,完顏宗澤敷了麵,卻道:“雲州知府錢安士原已官至工部侍郎,八年前曾負責果蕖羼水一帶的堤壩修建,因其酗酒失職之過險些釀成水患,犯下大過,彼時父皇龍顏震怒,是要將其斬首泄恨的,是太子念在錢安士為人方正清廉,除了嗜酒,還算一名好官幹才,又顧念他修建堤壩一直用心,那日飲酒失職也是事出有因,事後敢於承擔責任,努力挽回,未曾釀成大禍的份兒上,為其求情,父皇才將其發配到雲州做了個七品知縣,三年前其政績突出,升為雲州知府。這宣城在他的管轄之下,此事……查查也好。”
??錦瑟聞言自然明白完顏宗澤的意思,眸光閃了下。錢安士既受了太子恩惠,想必在朝野上早便被視為太子的人了,而眾多周知,姚錦紅一房是被她這個武英王妃驅趕出宗族的,如今姚錦紅的夫君被問罪,若是有心人在背後謀劃,自然可以告到皇帝麵前,汙蔑武英王府仗勢欺人,以權謀私,結黨營私,濫殺無辜。
??錦瑟抿了抿唇,將此事暫且擱下,接過完顏宗澤手中帕子丟回鎏金銅盆中,道:“明日一早我想和你一道前去接母後回宮。”
??完顏宗澤聞言蹙眉,未言,錦瑟便拽了他的胳膊靠了過去,道:“萬佛寺離京城又不遠,雖是山路但地勢並不陡峭,更何況如今我胎像是極穩的。梁太醫可說了,這胎穩不穩和心情也是有關係的。這京城裏悶得慌,我想出城轉轉,有你在身邊,也不會出什麽事兒。更何況,母後去萬佛寺,原本我這做兒媳的是該陪伴在側悉心伺候的,可如今因著這肚子無法成行,這已是不孝了,我若連去探望一次都未曾,哪裏說的過去。我不瞧瞧母後的狀況,心裏也不安啊。”
??完顏宗澤見她靠過來,滿臉嬌俏地撒嬌賣乖,哪裏還說地出一個不字,搖頭一笑,默許了。
??太後薨逝,前往萬佛寺為太後和皇帝祈福的皇後自然是要回宮的,原本皇後昨日便當歸宮,可因皇後聽聞太後薨逝的消息便暈厥了過去,臥床不起,不宜移動,皇帝這才令完顏宗澤今日親自帶人前往萬佛寺探望侍疾,順便接皇後回宮。
??天尚未亮,外頭便響起了叫起聲,完顏宗澤見臂彎中錦瑟睡的正沉,便自行起身,穿戴齊整後令永康將馬車駛進琴瑟怨,索性回屋將錦瑟連人帶被地裹著抱進了馬車,錦瑟恍恍惚惚隻躺上馬車時睜開眼睛瞧了一眼便又睡了過去。
??錦瑟醒來時天色已亮,馬車也已駛上了山道,隨著馬車搖晃,她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完顏宗澤並未在車中,火盆中銀絲炭燒的正旺,矮幾上燃在素銀纏枝海棠底座中的紅燭卻已即將燃盡,微弱的光隨著車子晃動閃動著。
??錦瑟半眯著眸子迷糊了片刻才清醒過來,挑起厚厚的車簾,推開車窗一股清冽又清新的山風吹進來,她縮了下身子,這才探頭去瞧。前些天下的雪覆蓋了蒼茫山體,尚未融化,遠山白雪皚皚,近鬆經雪蒼翠。
??萬佛寺外圍數裏皆種蒼鬆,錦瑟滿眼鬆林,鬆香撲鼻,知是萬佛寺在望,不覺一驚,忙踢了下車上擋板,馬車停了下來,須臾白茹和白蕊上了車,錦瑟已自行坐起,正套著衣裳,見兩人便道:“王爺呢?怎不叫醒我。”
??白茹一麵給錦瑟準備盥洗水,一麵笑著道:“王妃昨日進宮太是勞累,是王爺吩咐不叫奴婢們攪擾王妃的,王爺已先一步進寺了。”
??錦瑟聞言便也不再多言,匆匆忙忙配合著兩人收拾好自己,寺門已遙遙在望。待進了寺,錦瑟直接便到了皇後所住的禪院。皇後此次進寺主要是為戒除福壽膏,故而除了近身伺候的幾個宮女嬤嬤,其他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攪擾。
??故而錦瑟一進禪院便聽到了自禪房發出的痛苦的嘶叫聲,那聲音扭曲沙啞,在這靜謐的禪院中響起甚至透著一股詭異,令人卻步,和皇後平日溫和柔雅的聲音無一絲想象,可錦瑟心中清楚那就是皇後。
??早先她聞要戒除福壽膏不容易,需吃不少苦頭,卻也沒想到這苦頭竟會叫素來堅韌不讓須眉的皇後也受不住,以致竟然發出這樣大失其態,發出如此痛苦的嘶吼來。她心一緊,忙加快腳步往前走,轉過一處遊廊便見禪房在前,此刻那禪房的窗戶和房門上都已被木條板釘了起來,封的死死的。
??而那痛苦而淒厲的嘶叫聲卻還是從屋中撕心裂肺地傳了出來,屋外,完顏宗澤麵色鐵青地站著,不遠處隨同一起前來的阿月公主正在趴著窗子垂泣,陳之哲站在一旁低聲不知對她說著什麽,神情溫和,眼神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憐惜。
??“啊!放開我!我受不了了,真受不了,求求你放開我……”
??“娘娘,您再堅持幾日,隻要再四日便能好些了,王爺和公主都在外頭看著您呢,娘娘不能讓他們失望啊!”
??屋中傳來皇後的嘶喊聲,接著是薑嬤嬤的勸聲,耳聽皇後竟放下顏麵和自尊對薑嬤嬤喊出方才的話來,錦瑟的心又沉了沉,暗道這福壽膏之霸道,此刻心中對太後和雍王等人的恨當真是翻江倒海般劇烈,恨不能將他們碎屍萬段。
??“母後,女兒和六弟都在外頭,母後再堅持堅持……”阿月公主說著一哽咽,才又揚聲道,“等過了這幾日,母後就再也不必忍受這種痛苦了……”
??裏頭皇後聞聲安寧了片許便又哭嚷著道:“阿月,阿朗,我求你們了,你們不要管我了,我真受不住……”
??外頭阿月公主聞聲泣不成聲,忙噗通一聲跪下,道:“母後再忍忍,女兒……”
??一旁如一座冰雕般鐵青著麵站著的完顏宗澤聞聲邁了一步,目光沉銳,他張口欲言,不想裏頭卻傳來了薑嬤嬤的一聲大喊。
??“皇後不可!”
??接著卻是一聲痛叫,聽著卻是薑嬤嬤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嗚嗚咽咽的喊聲,卻是皇後的,似是她被什麽堵住了嘴。
??阿月公主被嚇得麵色慘白,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完顏宗澤詢問了一聲不聽薑嬤嬤和皇後回話便一腳踹開了房門衝了進去,錦瑟也快步上了台階,進屋一看,隻見房中竟空曠如野,隻放著一張簡易的木床。皇後縛手縛腳躺在床邊的地上,而薑嬤嬤跪在她身邊,右手兩指竟正被皇後咬在口中,鮮血橫流,沿著皇後消瘦而蠟黃的下巴往下流,薑嬤嬤痛的五官扭曲卻咬著牙一聲未吭,而皇後發髻早已散開,披頭散發,從發絲間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似飽食鮮血般紅透,燃燒著瘋狂的亮光,可瞧著她那眼神卻分明是失了神智。
??瞧這樣子隻怕是皇後一時迷障欲咬舌,而薑嬤嬤欲阻止被咬了手指,眼見皇後竟仍死死咬著,錦瑟便忙道:“快阻止她,會咬斷的!”
??完顏宗澤顯然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已被這駭人的一幕給驚愣了,聞言才快步上前一麵喚著皇後,一麵企圖用勁兒掰開她死咬的嘴,可任是他怎麽叫皇後都沒反應,且他越用力扣她兩頰,皇後便愈撕扯薑嬤嬤的手指,薑嬤嬤忍不住呻吟出聲。
??完顏宗澤卻又不敢再加大力道,生恐震碎皇後的牙齒,片刻他已額頭冒汗,錦瑟也急的蹙眉,可任她怎麽勸說,皇後卻都充耳未聞,竟似已聽不到她說話了。
??錦瑟正想問問陳之哲可不可以將皇後敲暈過去,卻聽幾聲馬頭琴的琴音悠忽傳來,且越來越清晰,琴聲深沉粗獷,激昂婉轉,且穿透力極強,聲聲入耳。錦瑟正驚詫,卻見皇後身體突然一震,接著竟是如被蛇蠍咬了一把,猛然鬆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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