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不入戲

  默默地看著尹霽離開,唇角固執的緊抿,陸醉月不許哭。


  醉月將褪至腰間的外衣理好,緩步走向圓桌,左手微微有些顫抖,以至於倒茶的時候,水溢了出來,湊至唇邊時,水的溫度是冰冷的,就像是尹霽離開時眼中的溫度,寒到了心底。


  醉月看著杯中的清水出了神,隨後平靜的水蕩開了漣漪,一滴淚滴落伴隨著杯盞的掉落一並消失,醉月回神,手忙腳亂的收拾著碎片……


  “呀。”指尖傳來刺痛,腥紅的血湧出,落在潔白的碎片上,妖異。


  醉月重重的坐在冰冷的地麵,指間上拿著一片碎片,隨後她握緊那片碎片,碎片鉗入肌膚,空氣中的血腥味愈加的濃烈。


  她愣愣的看著血從五指縫中流出,呢喃道:“原來、會痛。”張開手心,將碎片狠狠的砸出窗外,“陸醉月、你真沒出息。”


  雙臂抱著雙腿,頭深埋雙臂之中,肩開始忍不住的顫動起來,冷、真冷,還有痛,手疼、心痛,還好,她還是有感覺的,她沒有變得麻木,心、還在……


  竹林微微有些動靜,竹林裏的人有著一雙桃花眼,眼裏有著擔憂,想過去抱抱那個女人、可是他卻拚命克製著:原來看著她痛,自己也是會痛的,陸醉月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多久呢,你怎麽才能讓我安心呢?

  不時有嗚咽抽泣的聲音進入他耳中,腿開始不由自主的靠近,可剛邁開一步卻又硬深深的止住了,握緊的雙拳恨不得將骨頭揉碎,陪著那個女人一起痛。


  醉月抽噎著哭紅的鼻頭,慢慢抬起頭,泛著血絲的鳳眼有著絲絲刺痛,閉上眼,又是豆大的淚珠漫過直長的睫毛再次落下,“尹霽、對不起呢。”低聲呢喃,窗外的人沒有聽到,那聲音小到自己也聽不到。


  退婚、她真的不恨尹霽,她知道這真的不是尹霽的意願,甚至她清楚的知道這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旨意。


  嗬、多聰明的帝王啊,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子女做準備了麽,嗬、多麽多疑的帝王啊,已經開始防患於尹相的實力了麽,甚至會連陸府也不放過麽?


  如果、自己真的就這麽不顧一切的、一心想要跟著尹霽在一起的話,陸家和尹霽都會完蛋吧,無情的帝王眼裏怎麽會容得下渺小的百姓,他的眼裏隻有國以及至高無上的權利。


  一旦有誰侵犯了帝王的利益,那麽帝王一定會斬草除根,一個不留,飛龍將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麽?

  是了、醉月終於理清了當年飛龍將軍的死因,當年、軍營的守衛如此嚴密,怎麽會有細作混入,那些商人沒有強大的後台又怎敢欺瞞飛龍將軍,飛龍將軍死後,那些商人又怎麽會消失的無隱無蹤,以龍老太君當時的實力,她都不敢撼動的人不是當今的天子又是誰?

  好個無情的帝王啊,飛龍將軍為天子打下了半壁的江山,仍舊逃不過因鋒芒太露而被帝王用計除去,屍骨無存的下場,嗬、可笑而又可悲。


  既然知道了這些,那麽、醉月又怎敢去觸碰那根快要繃斷的弦,為了、陸家不會成為帝王的隱患、為了尹府不會成為帝王的肉刺,她必須斬斷她與尹霽的情。


  忘了、早就該忘了,本就不該有這段情,這樣對彼此都好,彼此都不會累,彼此都不會有顧忌,陸家還是以往的陸家,天子眼中最安分最有力的商家,尹家還是那個令人敬畏的尹家,還是天子眼中最得力的家族,兩家都會安然、會無恙,這樣多好。


  其實、早在從錦言口中說出退婚這件事時,醉月心裏就已經明白了十分,也早就想好了該怎樣處理這事。


  而、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奉獻自己的身體都是這場戲裏的一個環節,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尹夫人永遠是尹霽心裏的痛,容不得任何人拿任何東西去衡量、換取那份恨,而她也相信尹霽已經對自己動了情,他容不得他經過多少次掙紮而選擇麵對的情存在著任何的汙點,而陸家與尹霽本就存在著血仇,這兩件事合在一塊,醉月清楚的知道,她所做的、所說的一定會觸碰到尹霽的底線。


  那麽、尹霽該對自己死心了吧,剛才的自己是多麽下賤,多麽不堪,多麽放蕩,隻要尹霽死心,他就會忘了自己和映雪幸福的在一起……想到這,醉月忽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也流了出來,笑到唇角怎麽也無法向上自然的彎起。


  她似乎又看到了尹霽離開時,憤怒、嫌棄、厭惡、不屑的眼神,他真的已經死心了吧,那麽自己也應該學會放棄、忘記了……


  自己欠尹霽的太多,從尹霽為他隱瞞身份,從生病時尹霽的照料,從落寞時尹霽的寬慰,從害怕時尹霽借給自己的依靠,從流淚時尹霽充滿藥香的衣袖,再到落下懸崖時尹霽的堅持與不棄……


  尹霽、尹霽、尹霽,所有的一切,自己的心裏全部都是尹霽,他一直在付出,所以這次,尹霽、就讓我來承擔這一切吧,你該由為你付出的人來愛你,而、陸醉月從來就不配得到你的愛。


  陸醉月很聰明,這場戲演的很成功,她的演技騙了一向精明的尹霽,她的話斷了尹霽對她的愛,她的話有夠絕情,隻是她自己無法入戲,無法像戲裏的自己自己一樣絕情,否則她又怎麽會傻傻的坐在冰冷地麵獨自哭泣呢?

  如果真的入了戲,她就該揚起她的鳳眼,睥睨一切道:“你尹霽算什麽,還不是為我動了情,傷了心,可我一點也不稀罕。


  可惜她無法入戲,隻能選擇讓自己痛,痛到麻木,痛到不會再痛,痛到,痛、成為生命的一部分為止……


  窗外的尹霽咽了咽幹澀的喉頭,慢慢轉身離去:陸醉月、你很聰明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麽,陸醉月你很有能耐麽,你以為你有能耐承擔這一切麽,那麽要男人還有什麽用,陸醉月你真的隻是把自己的身體當籌碼,對我沒有情麽,那、為什麽你會哭、為什麽還坐在冰冷的地麵不願起來?

  演戲麽?你以為隻有你會麽,好、既然你要演、我就陪你演,比誰絕情麽,那我就陪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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