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攻守(五)
城門洞子裏,營兵仍在那吃力的用盾車撞擊城門,可撞來撞雲,包鐵的大門依舊紋絲不動。
“叭”的兩聲,一直在撞門的兩輛盾車終因用力過猛散了架。一見盾車散架,推車的營兵忙手忙腳亂的將散架的盾車搬到一邊,帶隊的軍官朝外急聲叫喊,要外麵的人趕緊再推兩輛新的盾車進來。
城門樓子上,發現下麵的清軍又有盾車抵進城門洞子後,上麵的太平軍立即向下落石,兩側的近衛兵則舉銃打去。
連續被城上石塊砸中的清軍也學了精,他們一邊往城門洞子裏推,一邊兩眼死死盯著城上,一看上麵又有石塊出現,也不用人發話,發一聲喊就往外四周散去。太平軍連續幾塊石塊砸下,都沒砸到人。
城上備的石塊已經耗得差不多,青壯們還沒有把新的石塊運上來,砸了幾塊沒砸到人後,城門樓上的太平軍隻得暫時停止拋石,改由近衛營的銃手去打那些清軍。
銃子卻對盾車毫無威脅,打在上麵隻聽“噗哧”聲,根本打不爛,不過銃子對推車的營兵卻是威脅十足,嚇得那些推盾車的營兵把巨大的擋箭牌頂在頭上,然後一個個把身子縮在裏麵,隻露出小半邊屁股在外。如此一來,除了極個別實在不走運的倒黴蛋被銃子擊中,大多數清軍倒是能夠安全衝進城門洞子。
轟隆一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進來的兩輛盾車又重重的撞在城門上,震得城門微微一晃,掉落一片灰塵,門後堵實的石頭也震動了一下,幾塊石頭滾在一邊。
“一、二、三!”
營兵們看到城門晃動,一下興奮起來,大聲吼著號子,又一次推著盾車向著城門重重撞去。
……
正在攀城的營兵聽到城門洞子的叫喊聲,而城頭上的太平軍又拿城門洞子裏沒有辦法,不禁士氣複振,盾車每次撞擊城門時,他們都發出歡呼聲,似乎城門即將要被撞開。
城門洞子就在腳底下,可偏偏拿下麵的清軍沒有辦法,守城的太平軍不由焦急起來,看著城門洞口那些清軍直罵娘。調上來的近衛營銃手仍舊放著銃,可殺傷的清軍卻是少得可憐。
城門再堅固,後麵堵得再實,也禁不住清軍這麽不停的撞,哪怕不被撞開,隻要被撞出大洞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大哥,得趕緊想個法子,不然這城門遲早被他們撞開!”
葛義見這樣下去不行,牙一咬,便想要帶些不怕死的弟兄從繩上吊下去阻止清軍,兄長葛正卻一把拉住他,往城下看了看,朝城樓上幾個士兵叫喊道:“震天雷,用震天雷!”
聽到百戶的命令,那幾個士兵們愣了一下,忙將手中的“震天雷”往下扔去。
陷陣營製作的震天雷因受火藥份量限製,份量本就不多,圭峰山一戰又用了大半,破新會入城時又炸了一批,這兩天忙於加固城防,又不敢動用火炮的藥子,故而陷陣營並沒有製作新的震天雷出來,如今各營手頭隻有十幾顆。故而戰前周士相再三交待,各營僅存的震天雷一定要在生死存亡的時候使用,切不可提前用了。
這節骨眼在葛正看來已是生死存亡了,城門要是被撞開,那就萬事休矣,這刻不用震天雷還等什麽!
六七顆震天雷點著甩下去後,下麵的清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城上扔得什麽東西,有看到的還詫異賊兵怎麽把炮竹扔了下來,等到他們發現這炮竹似乎不對勁時,“轟”的數聲巨響,無數鐵釘伴著嗆人的火藥味向他們飛射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啊!.……呃!”
震天雷的打擊下,城門洞子內外俱是黑煙一片,哀號一片。
“桐油!”
一擊奏效,葛正發一聲喊,從兩個民夫手中將一罐點燈用的桐油砸了下去,然後不由分說從熬金汁的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甩了下去。
桐油本就是點火的油,碰火即著,城門洞子下又滿是碎木,立時火焰升起,上麵的太平軍又將易燃的棉被、木柴扔下雲,很快城門口就全是火。
大火伴著黑煙,熏得裏麵的營兵不住咳嗽,眼睛怎麽也睜不開。被火燒著的營兵更是慘叫著衝出在地上不住翻滾。
又是火,又是煙,還有爆炸和亂飛的鐵釘,撞擊城門的綠營實在是撐不住了,紛紛往後退去,就是帶隊的軍官也唯恐步子慢了做了死鬼。
城門洞子的崩潰很快帶動一片,有看見軍官都在跑的營兵更是撒開兩腿跑,城牆下那些扶梯的營兵連雲梯上的同伴也不管了,一下子幾百人同時往後方跑去,亂作一團。
觀戰的尚之信目睹此狀,臉色不由沉了下來,正欲開口說話,卻見班誌富好像中了邪似的朝南邊看去,不由也隨之看去,這一看卻是愣在那裏。
視線中,代表平南王的鎮藩大旗正在無數護衛的簇擁下緩緩而至。
……
見清軍崩潰,周士相忙朝左右的幾十個銃手叫了起來,狠狠的指著那些還兀在雲梯上的營兵喊道:“打,打死他們!”
聽到叫喊,那些銃手們忙端著火銃奔了過來,銃口往那些雲梯一指,“砰砰”一陣銃聲,頓時就有二十多個營兵被銃子打中從梯子上落下。近衛營箭隊的一百多箭手也被調上城來,聚在一起朝那些還在雲梯上沒有撤下的營兵射箭。
混亂中,林善誌卻沒有隨著潰兵一起跑,他一邊下令親兵止住潰兵,一邊下令箭手壓製住城上。
清軍箭手紅著眼把弓箭朝垛口處射去,內中有幾十個老箭手,射得很準,稍一瞄,便鬆手旗了弦。弓弦聲響起,數十隻利箭向城門樓上的十幾個垛口處釘去。正忙著裝填藥子的銃手頓時被射中十幾個,有朝外趴得的頓時慘叫一聲墜下城去。箭手和青壯也被射中七八個,傷勢有重有輕,咬牙忍著被同伴匆匆抬下城去。
城上城下都是慘叫,又有幾十個營兵被打中。吃了虧的太平軍銃手聰明起來,不再露出垛口,打完銃便就地一蹲,綠營射不著他們。等到藥子裝好,便把銃往上一抬,打響就蹲,十分的狡猾,氣得城下那些綠營箭手直罵娘。
一個銃手手腳慢了一些,打完銃後,沒第一時間蹲下去,被城下一名箭術高超的營兵一箭射中,耳聽破空之聲,他心中一急,忙要往邊上閃去,卻是慢了一步,那利箭一下射中他右眼,整個人往後急退了幾步,這才止住。抬手往上一摸,用力一拽,頓時血流滿麵。左眼一看,箭頭上釘著的正是自己的右眼珠,當時臉色一變,人就瘋了,揮著那釘著自己眼珠的箭枝在城門樓子亂跑著。
有幾個青壯見到他失心瘋了,忙要上前按住他,可是沒等他們衝上去,一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箭對著他的頸部飛去,那利箭勢猛,一下深深地插進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人,挺了十幾秒,便咽氣不活了。
青壯們目睹這人的死,都駭得怔在那裏不敢動一下,還是震虜營試百戶宋二牛發現有幾個青壯傻傻的圍著一具屍體不動,急得上前衝著他們吼了聲“都他.娘的想找死啊,還不找地方躲去!”青壯們這才醒悟過來,連滾帶爬的找地方躲箭去了。
城樓下,現在是濃煙嗆人,冒出來的濃煙把個門洞裏薰得都是。那些門洞裏的營兵實在是受不了,每呼吸一下都嗆肺子,眼睛早已睜不開,又見掩護的箭手們早跑光了,忙鬼哭狼嚎的奔了出來。片刻間,城門下除了一百多具屍體,便再也看不到一個活人。
林善誌見攀城不得,撞門也不得,反而死傷了這麽多人,急得在那直跺腳,想要再強壓著衝一次,可那些營兵哪裏還敢再往城下靠,軍官們也不願再去送死,相互推托著,沒人肯動。
林善誌無奈,也不敢強逼,否則這些營兵真要紅起眼來在陣前把自己殺了向城內太平軍投降,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輩子黴了。好在這些營兵雖然不敢再攻城,可也沒人敢臨陣造反。
最終,林善誌隻能派自己的親兵趕緊去求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又叫殘存的幾百箭手不間斷的往城頭上射,專撿垛口處的太平軍射,一泄肚中的憋屈和怒火。
距離太近,炮打不著,銃打得又不行,更不敢率人出城追擊,一時周士相也沒有有效手段能夠消滅那些綠營殘兵。隻能傳令下去,要銃手們繼續開銃,其他人都躲到擋箭板後麵,以免被清軍的箭枝射到。
戰況已經明顯,城下綠營已經無法攻進城,但城上的太平軍也不敢出城,一時雙方陷入僵持。
後方清軍大營終是響起收兵的鳴金聲,林善誌鬆了口氣,趕緊下令撤兵。
聽到撤兵的命令,殘存的營兵如蒙大赦,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往後退去。
短暫的沉默後,城頭上的太平軍暴發出歡呼聲,“韃子退了,韃子退了!”
“咱們守住了,咱們守住了,咱們守住了!”
“.……”
士兵和青壯們相擁而泣,激動的在那跳躍著。周士相和宋襄公聽到城頭上的歡呼聲後,不約而同的向對方看去,臉上雙雙露出喜悅的笑容。
隨著歡呼聲的傳播,整個新會城都沸騰了,忐忑不安等待自己命運的新會殘存百姓們也是激動起來,抱著親人在屋內激動的笑著、哭著.……
漢軍旗和綠營的俘虜們則是不知喜也不知悲,隻呆呆的看著城下潰逃的綠營不發一語。
首戰勝利,對軍心,對士氣的提升,對清軍的打擊都難以言語,此戰也是周士相第一次率部進行守城戰,不能不讓他激動,正要下令震虜營趁清軍退兵重新組織防禦時,卻見對麵清軍大營樹起一麵繡有四爪團龍的鎮藩大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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