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該抓就抓 該殺就殺(五更)
蔣國柱說的,蘇納也是聽得一知半解,他原先在滿八旗時隻是個佐領,對這些錢糧賦稅的事自不會關心,左右有漢官幫著收,不勞他們滿大爺動手。現在做了大明朝的新安侯,太平軍的鎮將,這種事情更是不用他操心。好在他這人自投降歸明後,便行事十分小心,不懂便問,三問兩問,總算把事情大體弄明白了。
“富人們既不肯交這些年的錢糧,那便要他們交崇禎、天啟年間的欠稅嘛。在明朝便交明朝的稅,在清朝便交清朝的稅,本侯覺得這沒毛病。”
閻紹慶聽得險些笑出來,這位新安侯可真是異想天開的很呢,哪有叫人交十幾年前的甚至二三十年前的稅呢。
蔣國柱卻沒當成笑話在聽,而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任惟初也是雙目放光,身為吳中縣令,他對吳中這幾十年納糧完稅的情況可是門清。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吳中富戶往上推十幾年,沒哪一家不是欠稅逃稅的!大明朝要是亡了,那就萬事莫提,如今大明朝還沒亡呢,憑什麽不能叫你們繳納欠糧欠稅!
“新安侯這道理,倒是行得通,我大明仍在,欠戶自應上交錢糧於國庫,否則便是叫忠厚老實、奉公守法之人吃虧,徒叫奸詐狡徒得便宜。隻是這間隔年頭久了,有些事便不好辦,單帳薄這塊就是個麻煩,還需從長計議……”
蔣國柱認真考慮了蘇納的提議,雖聽著荒唐,可細一品味,卻是天經地義的很。大明自開國之初始,凡有舉人以上功名的士紳和八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賦稅優免,但這個優免是有限度的。所以除開優免的份額之外,官紳和平民百姓一樣,該交稅的交稅,該當差的當差,並不得特殊。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官紳們無視國家法令,上下勾結,衝破法定權利界限,實際上實行的是全額優免,所謂“田連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
不僅官紳本家如此,依附於他們的佃戶,疏屬遠親,也無一手一足應公家之役,無一錢一粒充應役之勞。這樣,官戶便成了躲避國家賦稅、徭役的淵藪,此便是所謂的投獻。不僅平民百姓把自己的田地投獻官紳,甚至一些沒有功名的庶民富戶也“籍其產於士大夫,寧以身為傭佃而輸之租,用避大役。”投獻之風愈演愈烈,窮者越窮、富者越富,最終釀成崇禎年間的大禍。
現在既然這些富戶認為他們不當向官府交納清廷治下的錢糧,那便讓他們交納崇禎、天啟年間的欠稅,他們又有何話說?除非他們幾十年來一直奉公守法,該交的錢糧一文不少,該服的徭役也都一樁不落,然而,這可能嗎?
蔣國柱很有感觸,江南這幫官紳富戶在明朝時仗著官府不能拿他們怎麽樣,這才公然不納稅。清朝來了,不納稅不敢,便變著法子勾結官府的書吏,甚至直接賄賂官員,從而達到再次免稅的特權。蔣國柱記得一樁事,那是他剛上任時,就有蘇州和鬆江二府富戶無視清廷催征法令,將本該繳納的賦稅(三十稅一)整整拖欠兩年。也正是因為這樁事,才促使蔣國柱生了起大案的心思。
不過這提議倒是不錯,但聽著畢竟給人以荒唐之感,是否能這樣辦,又或是尋個什麽折中的法子,總得要仔細再斟酌一下。齊王那裏也得報知。再者也不能一刀切,對於那些抗清有功的和沒有抗過清,及替清軍賣過力的都得區別開,這樣就能將江南士紳分化掉,使他們不能成為一塊鐵板,如此,後麵就好操作得多了。
“本侯也是隨口那麽一說,究竟這法子行還是不行,終得你們這些官去做。”
畢竟民政上的事,蘇納是帶兵的將領,有些話也不好多說。他話鋒一轉,又提起剛才所見所聞,言語間提醒蔣國柱他們,可得趁早將這事壓下去,要不然會對他率軍入浙產生影響。再者江南安定同樣事關南都安危,錢糧要納,地方也要安定,這二者既衝突又不衝突,如何能將二者平衡,就全看他蔣國柱的手段了。
聽新安侯提起金聖歎他們,任惟初不由恨恨道:“那金聖歎恃才傲世,目空一切,爭強好勝,卻不知自家斤兩,哭廟舉動猶如公然倡亂,其罪不小,撫台大人萬不能縱容於他!”
蔣國柱微哼一聲,對那金聖歎不領好意反來添亂很是不滿,但真要他強行鎮壓此事,又覺不是太妥,這顧慮主要來自於錢謙益。
蘇納見蔣國柱眉頭深鎖,意識到這件事怕是沒那麽簡單,便問道:“蔣大人想怎麽做?難道任由這幫秀才在那哭成一片不成?”
蔣國柱訴苦道:“這些秀才都是蘇州的讀書人,下官若是強行彈壓,隻怕會激起民變,但又不能準他們所請.……唉,不瞞侯爺,下官這也是頭疼萬分啊。”
“不過一幫讀書人而矣,有何不好辦的。”蘇納於馬上“哧笑”一聲:“本侯但知大帥有一言常掛嘴邊,亂世需要重典。這世上亦無沒原由的愛,也無原由的恨。金聖歎等人哭廟所請是不願納糧,僅這條便夠治他們的罪。自古以來,不納糧乃至勸人不納糧的是什麽罪,這一點蔣大人怕是比本侯清楚吧。”
蔣國柱未答,閻紹慶給下了結論:“形同造反!”
“那便是了,既是要造反,又如何不好處置的?你們若怕激起民變,本侯便調一營兵於你們聽用,隻管拿人便是,為首脅從概不問,一律先拿了,有叫哄鼓噪的百姓也全拿下。做事嘛,快刀斬亂麻,婆婆媽媽的,怕這怕那如何能做事?想當日大帥在廣州時,那麽多官員讀書人,不也說殺就殺,說抓就抓麽。”
“好,就依侯爺的辦!”
蔣國柱想來想去,也隻有先行彈壓一策,現在孔廟裏哭得厲害,他要派人去談肯定沒有作用。但使話風稍軟,這些秀才恐怕就更加得寸進尺,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所以先鎮壓,後麵再定此案性質,是重懲還是高提輕放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閻紹慶一開始就是打的鎮壓的主意,蔣國柱卻猶豫不同意,現在新安侯也是這個意思,又有太平軍大兵可調用,自是放手去幹。
隻可憐孔廟裏一幫秀才正幹嚎著,想著官府出麵安撫他們,然後人人搏個“為民請願”的英雄身份,那執刀執槍的大兵就破門而入了。
“大清尚對我等讀書人敬重有加,爾大明官兵卻視我如豬狗不成!”
“此乃學廟,聖人之廟,爾等兵丁如何能擅闖!”
鐵鏈加身的金聖歎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拿手指著太平軍一總旗便罵。那總旗卻不理會於他,隻要手下將人往外拖。廟堂內,一幫幹嚎拚命擠眼淚的秀才們都是傻了眼,膽子小的在學廟裏亂跑,有失手的竟將孔聖人的泥像都給推倒。
堂堂孔廟,一片狼藉。
孔廟外,早有大隊兵士將圍觀百姓攔在一邊,又有蘇州府和吳中縣的衙役幫著維持,但見人群中有人叫嚷,立時上前拖出捆上。又有得了錢財的閑人,或是秀才隨從家人見主家被大兵推搡而出,情急之下便聚眾呼應,想要衝上救人,結果卻是被大兵們當場打翻一片,嚎哭之聲震徹四下。這一回,可是真哭,那眼淚也是真掉了。
“皇上啊,皇上啊!”
金聖歎悲憤之下一路大呼皇上,不知情的都道金大先生在呼定武皇帝,卻不知金大先生呼的卻是大清皇帝。正如他聽說大清皇帝讚他古文高手時,忍不住泣淚而下,向北重叩幾首。
蘇州發生的“哭廟案”很快就由江蘇巡撫衙門快馬通傳鎮江,次日,鎮江就有齊王手諭至。
手諭要江蘇將金聖歎、丁冠中、丁子偉、倪用賓、沈玥等三十一名秀才定為逆案主犯,盡數問斬。其餘八十七名秀才均流配三千裏外,發往安南服苦役。
此諭一出,蘇州震驚,江南震驚,南都朝堂更是驚聲一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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