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劉欣公子

  許是夜裏吹了冷風,著了風寒,第二日,我便病倒了。


  太醫來瞧過,開了藥,粟順常她們又忙著煎藥、喂藥,折騰了大半日,我總算能好好躺下來休息了。


  事不如願,一會兒小李子又進來報,說是殿外有個年輕俊俏的貴公子求見。


  我尋思著,莫非是巨君,可是轉念一想,不太可能,他如今是朝廷重臣,身份尷尬,怎可能青天白日地跑到永巷來,被人看到可還得了?況且他與王鳳有過約定,又依言娶了親,更是身不由己了,豈能向從前那般不管不顧地扮作侍衛蒙混進來呢?

  那麽,到底是誰呢?我一時想不出,隻好掙紮著起身,道:“請他到正殿坐,我一會就來。”


  惜春和懷夏細細地給我梳妝打扮,勻麵描眉,遮掩病容,好氣色能作假,可那滿目倦色是怎麽也遮不住。


  扶了惜春的手,緩緩步出內室。


  隻見來人一襲白色長衫,玉樹臨風地站於殿前。這背影好生眼熟,猛然想起,這不正是那日在公主府有過一麵之緣的劉欣劉公子嗎?微微詫異,他如何來了?

  “劉公子安好,何時進的宮?”淡淡扯出一抹笑容,我率先出聲道。


  他立刻已轉身,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身就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更是討喜,讓人不由得想親近。


  “參見趙婕妤娘娘,娘娘萬福萬安。我昨日才入的宮,在宮中也無甚識得的人,唯有娘娘,所以一安頓下來便想著先來看看娘娘。”


  我微微點頭,想來是陽阿交代了他要多與我走動,便不動聲色道:“多謝劉公子記掛了。快快請坐,奉茶。”


  互相讓了座,他眼尖地發覺我的憔悴,道:“娘娘是否身體不適?我瞧著您眼目甚是疲憊。”


  “無礙,許是沒有休息好。”我淡淡回應,這古時,有教養的女子在病中是不見客的,尤其是男賓,是大大的不敬,且不能讓他知曉了去,隻隨意搪塞了。


  飲了巡茶水,沉吟片刻,我又問道:“不知劉公子,現下安頓在何處?”


  “進了宮先去拜見了太後,太後做主將我安排在廣陽殿住下了。”他無害地笑著。


  我一時喉頭發癢,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


  劉欣立刻起身,皺著眉關切問道:“趙婕妤娘娘生病了,可尋太醫來瞧過?”


  言辭關切,不帶半分虛假,我瞧著,比他那個虛偽做作的母親好了不止百倍,便也未有太多顧忌。


  “多謝關心,太醫瞧過了,正吃著藥,沒什麽大礙。”說著,喝了口茶水順順氣。


  劉欣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娘娘實在不必左一個多謝右一個多謝的,我這人隨性,不懂那些個繁文縟節,見著娘娘親近,私心裏可是把你當作朋友了,朋友間還需跟我這麽客氣嗎?”言語中帶著些許玩世不恭,卻不惹人厭棄。


  我亦是喜歡這般爽利的人,隻礙著身份和禮儀,需盡量客套些。聽他如是說,更是輕笑出聲,道:“好,你如此爽快,我趙飛燕便交了你這個朋友了。”


  “好好好,飛燕,嗯,以後人後,我就隻叫你飛燕,你叫我劉欣便好了。”聽到我要交他這個朋友,他臉上的笑意更滿了。


  “我虛長你幾歲,你還是喚我聲姐姐吧。”我對這個劉欣印象十分不錯,即便沒有陽阿的脅迫,我也會盡量幫他。隻是,讓他直呼我的名諱,實在不妥。


  “好的,飛燕姐姐。”劉欣直接采了個折中的法子,滿含笑意地叫著。


  我無奈,也隻能默許。


  半響,想到陽阿對這個兒子的殷殷期盼,可還不知他自身意下如何,便又道:“劉欣公子,既已來了長安便是有打算在此落地生根的,你可有想過在宮中謀個差事?”


  “堂姑母與父親也希望我在宮中謀職,但是,我年歲尚輕,還沒考慮過能做些什麽。”劉欣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看你文質彬彬,書卷氣息濃厚,書應該讀的不錯。”我淡笑道,心中已有了主意。


  “我給你的感覺是這樣的嗎?真有這麽人為嗎?”劉欣麵上一喜,急切地湊到我跟前問。


  我微微皺眉,這可不是其他男子對皇妃該有的禮數,聽到幾句誇讚,他那麽喜形於色是幾個意思?

  惋秋忍不住開口嗔怪道:“請公子注意分寸!”說著,一隻手橫在劉欣與我之間。


  我輕聲斥責:“不得無禮!”


  惋秋退下,劉欣也尷尬地回了座位。


  我笑道:“劉公子出身皇室,本就是人中龍鳳。”


  劉欣笑著回望,眼神有了些許異樣,可我卻說不上來具體是些什麽。


  剛送走劉欣,合德又帶著大批宮人隨侍,威風凜凜地過來了。


  一襲粉色桃花宮裝,將發育良好的身材裹得凹凸有致,滿頭珠翠,波光粼粼,夜夜承恩,俏臉被滋潤得更加光彩動人。


  她一進門,便開始苛責宮人奴仆,“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麽當差的?這麽多人都照顧不好我姐姐一個?我姐姐要是有什麽閃失,定要稟了皇上,將你們一個個砍了!”


  殿中的宮人一個個委屈得緊,大氣也不敢出,隻得任由她撒潑似得責罵。


  我滿心不悅,合德這恃寵而驕也太過了點了,才幾日恩寵便這般蠻橫霸道了,也虧得是在我殿裏,若是碰著其他妃嬪,可不要叫未央宮裏怨聲載道?


  “好了,身子是我自己的,又不是她們的錯,你何故生這麽大的氣!”


  “姐姐,這些奴才不教訓不行,現在就照顧得如此不謹細,日後還不無法無天!”合德繼續頤指氣使地罵道。


  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聽得她聒噪更加不耐,“都說了不關她們的事了!能不能消停些!”


  我不曾用這種態度對合德,她一時也愣住了,訕訕地說:“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姐姐說些私話。”


  驚訝於她一氣嗬成的言行,嗬,今日的合德還真是不同往日了,往日的她但凡聽到我稍說了些重話便會委屈落淚,何時有如今的老練淡定。


  我調整了下坐姿,盡量讓自己舒服些,頭疼得很,實在無太多精力應付她。


  “姐姐,你也別怪我多嘴,宮裏的奴才要教就得好好教,你看我宮裏那些奴才,哪個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合德坐我旁邊,優雅地品著茶,舉手投足皆是一派貴婦風範。


  “行了,說正事吧。”簡直頭疼欲裂,用力掐了自己的虎口,才有所舒緩。


  合德將茶盞蓋輕輕一放,道:“姐姐你聽說了嗎?皇後最近可又不老實了,不知從哪裏找來一些道士,天天地開壇做法呢。”


  許皇後的禁足之期已過,重獲自由後的她倒不太愛出門了,沒有她興風作浪,宮裏頭祥和不少,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又想起來粟順常跟我提過,皇後的椒房殿近來鬧鬼,攪得人心惶惶,許是平日做多了虧心事罷,做幾場法事以求心安,這倒也無可厚非。便不在意地說:“你有皇上寵著,理會這些做什麽?”


  合德卻道:“不能不理會,否則,連自己怎麽被禍害的都不知道,就像當初姐姐你,深受皇恩,她還不是照樣三番五次對你施以毒手?”


  輕輕一挑眉,道:“那你想怎麽樣?”


  合德魅惑一笑,“我自會想辦法讓她永遠害不了咱們姐妹,我們是親姐妹,永遠都是同一陣營的,要一致對外才行。”


  皇後是何許人也,合德的道行在她麵前根本不夠瞧,她不過隻能對漢成帝吹吹枕邊風罷了,料想掀不起什麽大浪,便隻能提醒道:“凡事不要做得太絕,適可而止。”


  忽又想起了什麽,道:“你可認得劉欣劉公子?”


  “認得,陽阿公主的遠侄,在公主府見過幾次,姐姐怎會提到他?”


  “他如今也進宮了,陽阿公主囑托我們好好幫襯著。你如今聖眷優渥,日日能見到皇上,要多提點著,給他謀個差事。說起來,他也是皇上的親侄呢,這件事又由你出麵,應該不難。”


  合德得意一笑,“這是自然,不過依姐姐看,給他求個什麽官職合適?”


  “這位劉公子我也見過,年歲尚輕,又是個文弱書生模樣,求個禦史中丞倒合適,官職不高不低,且隻是個掌管宮中圖籍秘書的閑職,想必不難辦。”


  “得了,這事就包我身上了。”合德一口答應下來。


  我微微點頭,便不再言語。


  過了會兒,青鸞端了些碗碟上來,笑說:“飛燕姐姐,合德姐姐,吃些水果點心吧。”


  我扯出一絲笑,招她到跟前,關切道:“青鸞,書都念完了嗎?”


  “嗯,念完了,先生今日還誇讚我了呢。”提到讀書,那丫頭甚是興奮,平日裏也很用功。


  “真乖!”我執起一塊糕點塞她嘴裏,親熱地摸摸她的臉,惹來她陣陣笑意。


  “嗯哼。”合德被視作空氣,十分不甘地出聲道。


  “青鸞,你先出去找惜春姐姐玩吧,我與你合德姐姐要談些事。”我柔聲遣退青鸞。


  “姐姐可是要將那丫頭養成了二小姐了!又是教禮儀,又是請先生的,讓我這親妹妹也看著眼熱呢。”合德微怒地說道,語氣甚是吃味。


  “青鸞可人懂事,本就惹人憐愛,我這昭陽殿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比某人這親妹妹還要貼心呢。


  合德不屑地輕哼一聲,“姐姐如此用心教養她,不會是為了充實皇上後宮吧?”


  “你放心,我才舍不得讓她如我們這般。”我淡淡開口,她該有更美好的生活。


  “那就好。”合德言語中明顯鬆了口氣,又端起茶盞慢慢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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