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擁禮之死

  好一會兒，奉命去接擁禮的夏公公連滾帶爬地進了殿，撲跪在漢成帝跟前，驚慌地呼喊：“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


  “慌什麽？不是派你去接趙小公子嗎？人呢？”皇後垂目，厲聲問道。


  “小公子，小公子他……”夏公公似受了很大驚嚇，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小公子怎麽了，說。”漢成帝保持著威嚴，沉聲問道。


  我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一貫如狐狸一般的夏公公如此失態？緊張地握上了憐冬的手。


  憐冬則半蹲在我身旁，小聲安撫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公公身上，屏氣凝神等著他接下來的話。隻聽他戰戰兢兢地說道：“奴才去昭陽殿的路上正好碰上殿裏的宮人急急忙忙往建章宮來，一問才知道，小公子不見了，奴才差羽林騎四下搜尋，最終在太液池找到了，公子已經溺斃！”


  “什麽？！”我與合德同時站起身，這個爆炸訊息太過猛烈，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接受。


  漢成帝也是騰的起身，低吼道：“何至於此？公子現下在何處？”


  “回皇上，小公子的屍身已由羽林騎送回昭陽殿了。”


  他話音剛落，我便顧不得再多說一句，沒命地往未央宮跑去。身後是惋秋和憐冬厲聲疾呼，然後是漢成帝，再然後是合德的聲音，都一點一點消失在風中。


  午時我們還一起吃過團圓餃子宴，才半天的時間，怎麽會就天人永隔了，怎麽會？我萬不敢相信這一切，腳下的步伐更快了些，我一定要親眼見到擁禮才能信服。


  突然，腳下台階一絆，我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麵，手臂和膝蓋都生疼，許是已經破皮流血了。這一跤摔得不輕，好一會都站不起來。


  身後的憐冬、惋秋已經追了過來，緊跟著是心急如焚的漢成帝，後麵還有一大幫宮人。


  “飛燕，你怎麽樣？摔哪了？”他摸摸我周身，關切地問道。


  掙紮著起身，膝上劇痛，又是一個趔趄摔趴下來。


  “好了好了，你別急，朕帶你去。”說完，他徑直將我打橫抱起，憐冬和惋秋左右隨護著，飛奔向昭陽殿。聽著他的心跳不斷加速，感知的身上的疼痛，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墜入冰窖，這一切，怕是真的要發生了，隨即痛苦的閉上雙眼。


  昭陽殿外，已能清晰地聽到裏內的哭聲，是惜春她們！

  強撐著從他懷中下來，惋秋、憐冬攙著我，深吸了口氣，推開了那如千斤沉重的殿門。


  大殿鋪著一條褥子，擁禮正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中央，惜春和懷夏跪在一旁哭泣，小李子和小順子則在另一頭，邊哭邊用銅盆燒著紙錢。


  木然地抬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上前，一腳踢向燃著火的銅盆，力道不大卻足以讓它翻滾出幾米遠。跪在地上，摸著擁禮冰冷的小臉，道：“擁禮，大姐來了，你快起來啊，大姐帶你去玩兒，帶你去吃好吃的，快起來啊。”


  憐冬撲通跪在旁邊，哭著勸道：“娘娘，您別這樣，小公子他已經死了！”


  “不，他沒死，你瞧他模樣還是鮮活的。”我連連搖頭，那麽乖巧那麽美好的一個孩子，他的人生才開始，怎麽可能就結束了？又對惜春道：“你們怎麽讓擁禮睡在地上，他會著涼的，快去多拿幾條被子來！”


  惜春雙眼紅腫，不住地磕著頭，呼喊著：“娘娘，是奴婢們對不起您，沒照看好小公子，娘娘您罰奴婢吧！”


  “不，不可能！你騙我，你們都騙我！”我著了魔似的尖叫著，白天才能到小安子和小意子的死訊，這會擁禮也沒了，一天內失去三個弟弟，叫我如何能相信這一切！

  宮人們都不敢靠近，漢成帝輕聲走來，俯下身，扶住我的雙肩，痛惜道：“飛燕，人死不能複生，要節哀，你才受了傷，地上涼，快起來。”


  慢慢站起，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問：“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你們四個大活人都看不住他一個孩子嗎？！”


  其他幾人已經泣不成聲，小順子緩了緩，低聲說道：“娘娘，天黑您走了後，青鸞小姐去找欣公子，惜春姐姐和懷夏姐姐在偏殿準備晚膳，小李子在殿內掃塵，奴才清掃院子裏的積雪，小公子當時在院子裏玩，奴才一直瞧著。後來隱約聽到院牆外有幾個內監在議論的建章宮的盛宴如何熱鬧，小公子說想去看看，奴才放下掃帚，說淨個手便陪他去。可是等奴才淨手回來，小公子就不見了，除夕不閉戶，許是他自己跑出了門，奴才立刻跟出去，已不見了公子身影，這才著了慌，忙叫小李子他們分散去找，一直找不著，後來遇著夏公公幫忙，才發現小公子已經溺斃在了太液池裏……”


  聽完這話，我一直強忍著的淚才簌簌掉了下來，這難道是宿命嗎？可擁禮這麽好的孩子，他命不該如此啊。


  漢成帝緊緊將我擁在懷中，輕撫著，也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慰。


  聞訊的合德這時才乘著轎輦姍姍來遲，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聲：“小弟！小弟啊！”跌跌撞撞地進了屋。


  她不顧宮人的阻撓，趴跪在擁禮的屍體前，失聲痛哭，儀態全無，聞之讓人動容。


  模糊了視線，仍舊輕而易舉捕捉到了那抹華貴，隨著哭聲忽高忽低，不斷地起伏著。這傷感的一幕突然讓我覺得特別諷刺，現在才知道傷心了嗎？造成這一切的不就是你這個姐姐嗎？如果擁禮今日沒死，還要被你一步步算計利用，他要承受的苦難恐怕還有更多！

  拚盡全力睜開漢成帝的懷抱，徑直走到合德跟前，揪起她的領口，狠狠地扇了下去，喝道：“你現在滿意了嗎？早就說過不讓擁禮進宮你偏不聽，現在他死了，被你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你這個劊子手！”


  在場眾人皆是被我這響亮的一巴掌驚得噤了聲，合德撫著紅腫的麵頰，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我。漢成帝也是愣了愣，隨即衝上前，扶著我的肩，厲聲道：“飛燕，你冷靜點！合德這麽做也是好意，她跟朕提過，隻是想讓你們姐弟團圓，誰也沒有料想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不要誤會了她的一番良苦用心哪！”


  “良苦用心？哈哈哈，她確實是良苦用心！良苦用心地連親弟弟都要算計！”我冷笑著後退，恨恨地說著。


  漢成帝滿眼失望地看著我，無奈地搖頭，歎息道：“你簡直是非不分！”又柔聲對合德道：“合德，沒事吧？”


  合德柔弱地搖搖頭，泫然欲泣，楚楚可憐道：“臣妾沒事，姐姐也是太過傷心了，皇上就不要責備姐姐了。”


  口口聲聲說隻愛我的那個人此刻眼中的柔情為的卻是另一個女人！我冷眼看著這一幕郎情妾意，千瘡百孔的心瞬間又被狠狠撕開一條口子。


  憐冬素來知我懂我，眼見我情況不妙，立刻上前扶住，才不至再次癱倒在地，雙眼一黑，暈了過去，耳邊一陣噪雜聲，我已不願再去分辨誰是誰。